第 66 章 鹤归华表(五)
作者:栖风念   我只想被我拯救过的反派抛弃最新章节     
  想明白过后,姜眠心思倒是稳了很多。
  找出路嘛,心态平和也是找,神经紧绷也是找,就算真的无路可走了,到最后她还是有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权利——这天平两边看起来再平衡,也得承认它确实有所倾斜,并非毫厘不差。
  但要是从这个角度看,姜眠对宴云笺,就更怜惜了。
  傍晚去宴云笺房间找他,他正捧着一册书卷在看。
  姜眠走近,宴云笺很自然地端起手边放糕点的盘子搁在她面前。
  “干嘛?这是干嘛?”姜眠瞅着那糕点,“要堵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宴云笺放下书:“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他拿起一块云片糕,顺她心意堵上她的嘴。晚饭见她吃的少,心里记挂着她饿,看人过来是想也没想就先将吃的递过去,然后这小没良心的,就让他听那话。
  姜眠鼓着腮帮子嚼咽了,那么大一块糕点,还真是吃了半天。
  这会功夫,宴云笺重新拾起书默默翻看。
  姜眠顺了一口水:“阿笺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呢?”
  宴云笺合上书,将封面给她瞧。
  光看封皮上的字,姜眠就知道她是看不懂的,可能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你别看了,我要跟你说话。”
  宴云笺什么也没说,书搁到一边。
  姜眠想了想,脑中也没有很清明的主意,先下意识伸手去握宴云笺搭在桌沿的手。
  两年多了,她亲近他,就像呼吸一样习惯。
  然而,宴云笺反应很快,他一下子将手撤了,放到桌子下面去了。
  姜眠扑了个空:“你躲什么?”
  宴云笺不答,若无其事般揭过去反问:“怎么了阿眠?要说什么。”
  姜眠看他:“手。”
  这也太直白了,宴云笺心念迅转想着怎么糊弄。
  “你手刚刚在这放的好好的,干嘛忽然就拿下去了?我不能碰吗?”姜眠也不给他机会,把事情全挑开说,“你得把手放回去,要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
  宴云笺真又好气又好笑。
  她耍无赖他也喜欢,但漾起疼爱过后,心中回荡着淡淡的苦。
  一点点,不算多。
  这边姜眠还催促:“你把手放回来啊。”
  宴云笺有想过一瞬不服从,但那念头还没在脑中成型、罗列后果、可能承担的风险……手就已经听话的摆回原位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砍了算了,反正也不听他的。
  姜眠称心如意,伸手握住了他两根手指。
  这人身体的一小部分,抓在手里,才有了实感,双脚落地的踏实感觉。否则他任何躲避的动作,都会触动此时此刻有些敏感的神经。
  ——她想拉着他,永远不放手,或者说,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手,再不济,也不是现在就划清界限一样不让碰了吧。
  姜眠抓到了人,也不急着说话,就捏
  着这两根手指出神,脑中胡乱的思绪,终于过渡到事物本身上。()
  阿笺哥哥的手,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后好看的了。手掌细长却不羸弱,掌背腕间浮着淡淡的青筋,极具力量感,骨骼走线漂亮,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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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被人拿捏住,宴云笺由着姜眠折腾,也不催。
  但等着等着,他耳根渐渐烧起来——除了被她抓着的地方,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了,只有那两根手指,她指尖轻擦,酥麻感似光亮的一线,顺着血液直击心脏。
  当日在书房,义父说“将阿眠嫁给你的话不作数”后,他分明是清醒沉静回答了“好”的。
  现在他这算什么,要手给手,想抓就抓,时长不限。
  宴云笺终于忍不住了:“阿眠,你找我,应该不是就观察我的手吧。”
  姜眠抬头:“哥哥,我之前看书,书上讲你们乌昭和族的人,有很多规矩是不是?”
  她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事,提起这一遭:“书上说,你们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是削指是吗?”
  宴云笺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当然是砍头。”
  他看一眼自己的手:“削指这一惩罚,并不被记录在刑法案中,是乌昭和族自道德层面的……自我谴责。”
  “什么意思啊?”
  宴云笺告诉她:“乌昭和族原来有个传说,有一个男人冬夜里负伤,即将冻死在路边时得一好心的姑娘搭救,姑娘待他极好,为他包扎,给他饭食,日久生情他们就结为夫妻。后来有一日,天神降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从此他便也能变成人们供奉的神,条件就是需要他拿出一件嫁衣,要用发妻的血染就。”
  姜眠渐渐入神,盯着他微微低垂的睫羽,浓密纤长。他讲起这些,整个人周身都笼罩一层虔诚与纯澈。
  “男人听后,辗转反侧……”
  姜眠喃喃一句:“辗转反侧就不是什么好事。”
  宴云笺停顿,笑着问:“为什么?”
  “辗转反侧,证明他还是动心了呗,只是在做与不做之间纠结。如果他真的心念坚定,应该立刻对天神说‘我已经有妻子了。恕难从命,什么劳什子嫁衣还要人的血来染,没有!你回天上去吧!’,他又不说,自己回去左思右想,准没好事。”
  宴云笺莞尔:“嗯,想的这么明白,以后不用担心你被哪个混账的花言巧语骗去……”他是真的欣慰,但念头一转想到自己在想什么,笑容渐收,又觉得心头空空。
  姜眠问:“所以呢?最后他回头了吗?”
  宴云笺道:“没有。他将自己的发妻勒死了。”
  “他不知道怎么用血,一直等到天神再降。然而,天神轻轻一挥手,他死去的妻子站起来。站到天神身边——她就是天神的女儿,乌昭神明,渡人成神,只是男人最后一道劫是自己破的。”
  宴云笺笑了笑:“乌昭女神收走男人的命,丢进苦海,只留他一根手指在人间,
  () 算是留下一丝过往情分。”
  所以千百年传承下来,这规矩翻了个面?姜眠道:“因为这缘故,后来乌族的人背义,就自己削指?”
  “嗯,乌族若寡义,要断指来抵。”宴云笺颔首,传说到底是传说,人不是神,总要看它可否实行。
  姜眠好半天没说话,终于撇出一句:“你不要砍自己的手指头……以及其他胳膊腿什么的,都不要砍,反正,不能自残。”
  宴云笺哭笑不得:“我干什么了我去自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那要这么说,宴云笺道:“有了过,规矩该守就得守。”
  “不行。”姜眠摇头,“你得答应我,本来这个事就界定的很模糊……比如,你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把我撞摔,头正好磕在石头上死了,这是无心之失,难道你也要把自己的手指头切下来?”
  宴云笺皱眉,“阿眠,别乱说话。”他不想听她讲“死”。
  姜眠改口:“那半身不遂。”
  “没有这种事。”
  “所以是如果啊。”
  “没有如果。”
  姜眠有点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沉默。宴云笺望着她,后知后觉抵想自己是不是有些上纲上线,阿眠要求这些,都是为护着他。
  “阿眠,好,我答应你,”他软语哄,“我不会自残。”
  姜眠看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揪住无名指往掌心内扣,摆好手势把他手臂向内折置于心口上方:“发誓。”
  宴云笺要气笑了:“你当乌昭和族人的誓言是大白菜,随时随地想发几个发几个。”
  姜眠说:“你确实没少发啊。”
  宴云笺无话可说,是,他不轻易起誓,活到现在所有誓言,还真的就全给了她一个人。
  想他乌族誓言,重逾千金,弄得现在好不值钱。
  “行,”不管他的誓言在她心中还剩多少价值,她要,那他就给,“我发誓,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绝不会自残。”
  反正,他不会做任何背义之事,也就不会有断指的机会。这话说出口,实则一点难度都没有。
  姜眠张张嘴,还想让他再补一些诸如“这个范围很广泛,也不能自伤、自杀”等等,但又觉得,这实在是太明显了,现在这样,她闹他一下,还能混过去,再多要求,他必起疑。
  这样,应该算是有保障了。她还没想好后面的路,但能堵一点,便是一点吧。
  ***
  几场雪下过,天气愈发寒冷。
  姜眠抱着暖炉,在高梓津房间里看书。
  他的房间还时时打扫着,留着一丝人气,不止姜眠,有时宴云笺和姜行峥也会来这坐坐,静静呆会。
  姜眠来的却是比他们勤,一来她不像他们有军务要管理,二来,她确实有正事。
  这几日她反复想,有一点点突破的方向:都说爱恨颠没有解药,但是高叔仍然在努力寻找,其实他擅医不擅毒,这
  样都能想出一种药草来,如果事擅毒之人,会不会更有思路?再者,这毒出自燕夏,在燕夏境内,会不会有流传的秘法?
  这一切思虑的支点,都是来源于历史——历史上,宴云笺举止反复,不似一人,他做出背叛之举,是中了毒,而为姜家平反后自尽那是——解了毒?
  如果按这个思路的话,那是不是代表,也许爱恨颠是可以解开的?
  这几日反反复复想,将这的医书翻了几遍,却没往下推进的收获。姜眠默默告诉自己沉住气,在书架上仔细翻找一本她要用的书。
  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
  那倒不是她最常翻的,最多算是一本辅助性的,但前日想看就没找到,她一时不急也没在意,今天又是没有,姜眠有点奇怪,倔强劲上来,还非找到不可。
  认真找了一圈,书架上,桌子上,抽屉暗格,都没有。
  姜眠走出门外:“你们值守时都见谁来过?”
  侍卫回答:“姑娘,除了您,就只有两位公子。”
  他们没道理把高叔的医书带出去啊。
  虽然这么想着,晚点的时候姜眠还是问了一下,均得到否定的答案。
  宴云笺问:“书名是什么?一会我去找吧。”
  姜行峥笑说:“一本书,不会有人拿走的,就在那个屋子里,越找越是找不到。没准过两天,它自己又出来了。”
  姜眠也觉得,说不定是自己放在哪忘记了,反正也不是急用,就没再提。
  这事没两天她就抛在脑后,这里书之众多,根本看不过来,眼看快到晌午,姜眠靠在椅背上,一手捏着眉心沉吟,不经意一抬眼,微微一怔。
  高叔房间这个角度正对后街,就是一夜的功夫,外墙后的红梅开了。
  姜眠心念一动:高叔最爱红梅,东南这边盛产檀香红梅,他更喜欢,以往这个时节,都是她给高叔挑选折梅的。
  今年丰雪下开的第一株梅,应该要给高叔看看的。
  她静静想着,目光流连在那红梅上,看着看着,忽然目光一顿。
  ***
  姜府后门对着的街并非主路,但也不偏,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街上人往来熙攘,还算热闹。
  姜眠去后门旁,这个角度看,比刚才的视角更要好些。
  没错,树上挂着一本书,挂的不高,但姜眠踮起脚也够不到。
  她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打过去。
  准头还成,擦着边过,正巧将书挂下来。
  捡起来翻面一看,正是前阵子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本。
  姜眠看看书皮,仰头望望梅树——这本书怎么会挂在这?谁这么无聊?有什么意义?
  还不等她腹诽完,隔着一堵墙,那对面有人说:
  “姜眠。”
  姜眠浑身一颤,全身的血液似乎冻住,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墙面,抓着书的手渐渐垂下。
  墙还是平平无奇的模样,古朴黑灰,只是那边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
  “姜眠,别喊人,也不用使眼色,别让人看出任何端倪,如果你有丝毫小动作,我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愿意的话,你一个人出来,我们聊聊。”
  这个声音,就算死了都不会忘记,噩梦一样、系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