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界中，朱元璋呵呵一笑。

  “高炽啊，朕问你，如果你是苏武，会原谅李陵吗？”

  朱高炽闻言，陷入沉吟。

  这位皇孙当然早就看过《史记》，也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

  但在面对朱元璋询问时，朱高炽还是选择慎重，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

  “孙臣觉得，苏武愿意和李陵喝酒，应该是看在李陵在浚稽山一战中为大汉立下的功劳。”

  “这并非代表着苏武原谅了李陵，更不代表苏武愿意追随李陵投降匈奴。”

  朱元璋嗯了一声，笑道：

  “那朕再问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元朝灭亡金朝和南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并没有和苏武一样选择宁死不降，而是甘愿成为元朝的子民？”

  这个问题，让朱高炽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朱高炽才开口道：

  “苏武这样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

  “对于效忠的是哪位君主，他们其实是无所谓的。”

  朱元璋露出笑容。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高炽。”

  “这也是为什么朕能夺得天下的原因。”

  朱元璋能夺得天下，固然是有徐达、常遇春等盖世武将之助。

  但也要看到，纵然没有徐达、常遇春，朱元璋建立的大明依旧还是能驱逐元朝恢复华夏，只是可能时间上要慢一些而已。

  为什么？

  因为民心！

  元朝的统治，当时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不单单是最底层的汉人，就连底层的蒙古人、色目人也都同样是被元朝朝廷欺压的对象。

  统治到了这个地步，焉能不亡？

  朱元璋淡淡道：

  “所以你要记住，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可能只靠着苏武这样的几个有骨气之人就能生存下去。”

  “想要让大明长治久安，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你就必须要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过上好的生活。”

  “唯有如此，在危机来临之际，他们才愿意站在你的身边，守护你治下的大明。”

  朱高炽凛然应是。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苏武和李陵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帐篷。

  虽然已经开春，但漠北依旧颇为寒冷，北海这边的冰雪才刚刚消融没几天。

  帐篷之中燃烧着炉子，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兄，我敬你。”

  苏武举起酒爵，和李陵对饮。

  “敬浚稽山五千勇士。”

  李陵闻言表情有些黯然，但还是将酒一饮而尽。

  酒入腹中，驱散了许多寒意。

  李陵进入正题，对苏武道：

  “单于听说我和子卿（苏武字子卿）交情深厚，所以让我来劝说你，他是真心希望你能成为匈奴的臣子。”

  “如今之情况，子卿纵然在这里牧羊到死也不能归汉，白白在没有人的地方让自己受苦，即使坚守信义又有谁能看见呢？”

  苏武冷笑一声，道：

  “李陵，你当叛徒，也想要拉我下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陵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开口道：

  “先前你的兄长苏嘉做奉车都尉，随从圣驾至雍城的棫阳宫，皇帝扶辇下除，撞到柱子折断车辕。”

  “苏嘉被指控为大不敬，伏剑自刎，皇帝赐钱二百万作为丧葬费。”

  “还有你弟弟苏贤，随从圣驾祠河东后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把驸马推到河里淹死了。”

  “宦骑逃亡，皇帝下诏让苏贤追捕，没抓到，苏贤惶恐服毒自杀。”

  “我来的时候，你的母亲已不幸去世，我送葬至阳陵。”

  “你的妻子年少，听说已经改嫁了。只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连你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

  “人生如朝露般短暂，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么久的苦呢！”

  苏武安静地听着家人们的遭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咬着牙，一个字也没有说话。

  李陵叹息道：

  “苏兄，我刚投降的时候，也痛苦的像发疯一样，恨自己背叛了汉朝，加上老母被收留在保宫里，那是何等的耻辱？”

  “你不想投降的心情，难道比得过我当初？”

  “况且陛下年龄大了，法令无常，大臣们没有犯罪就被灭族的有数十家，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证，你还顾得上别人么？”

  说完，李陵起身，对着苏武躬身行礼。

  “苏兄，我此来并非为了我的功劳，而是真心地想要劝说你。”

  “我们虽然是汉人，但大汉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家人呢？”

  “刘彻陛下用我们和天下人的血泪铸成了他的千古基业，又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和悲喜？”

  “请听李某一言，投降单于，幸福喜乐的为你自己过完这一生吧。”

  苏武看着面前的李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他缓缓开口。

  “我们苏家父子没有什么功劳，都是因为陛下的赏识，苏家人才能位列将帅获爵封侯，兄弟为近臣，我一直都想肝脑涂地来报答陛下的恩情。”

  “今可杀身报恩，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苏武又有何恨？”

  “你说我兄弟都是因为陛下的迫害而亡，但我却觉得，臣奉君主如同子奉父亲，子为父亡，又有何遗憾！”

  “李陵，你我终究并非同路人，不必多说了。”

  说完，苏武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温暖的帐篷。

  李陵站在原地，看着苏武一步步没入黑暗，走向不远处那座破旧的、旁边有一个小羊圈的木屋。

  良久，李陵一声叹息。

  但李陵并没有放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陵一直邀请苏武饮宴，各种劝说苏武。

  “苏兄，你现在这种处境，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就当以前效忠大汉的那个苏武已经死了，我可以告知单于，帮你改名换姓，甚至可以派人秘密去汉朝境内通知你的家人前来漠北会合，同享富贵，岂不美哉！”

  苏武终于怒了，直接将面前的酒杯丢了出去，拍案而起，痛斥李陵。

  “我苏武从被匈奴单于扣押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想过会活着回归大汉。”

  “我在这里，就是想要让匈奴单于知道，大汉的忠贞义士永远都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右校王，你若是执意想要让我投降，我死也不会同意。”

  “不如你干脆直接杀了我，提着我的脑袋去匈奴单于面前请功吧！”

  李陵脸色阵青阵白，看着面前一脸正气的苏武。

  这一刻，李陵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羞愧。

  李陵所经历的生死之战，苏武的确没有经历过。

  但苏武一个人在这北海极北之地苦苦支撑，那种孤单、寂寞和寒冷带来的煎熬与折磨，李陵又何尝经历过呢？

  两人都同样经历了超出常人的磨难。

  李陵在磨难中屈服了，不愿意就这么死去，投降了匈奴。

  但苏武并没有对磨难低头，心中拥有对大汉的忠诚，有华夏子孙的骄傲。

  李陵突然觉得，眼前的苏武，就是李陵梦想中最美好的自己啊！

  不知不觉间，李陵泪洒当场。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简简单单十个字，甚至都不需要花费一分钟就能倒背如流。

  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就连李陵自己都做不到！

  千古道理，谁人不知？

  从来是，知易行难！

  李陵用袖子抹着眼角，喟然长叹道：

  “苏兄真义士也！陵与卫律，罪过上通于天！”

  李陵对着苏武长躬及地。

  “此去，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

  “还请苏兄一定保重！”

  苏武看着面前的李陵，表情也是颇为复杂，叹了一口气。

  “李陵，你力战而降，我不怪你。”

  “只是将来，若你依旧还是匈奴之臣，你我再见面时，便是陌路之人了。”

  李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苏武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李陵带着随从离去。

  随后，他回转自己的那座小木屋。

  “嗯？”

  苏武正打算进入屋子，目光突然一凝，转向屋子旁边的羊圈。

  羊圈之中，竟然多了几只苏武没见过的羊。

  苏武迟疑片刻，走入羊圈，检查了这几只新羊。

  都是母羊！

  当年且鞮侯单于曾经说过，只要苏武放的羊能生出小羊，就可以让苏武离开。

  问题是且鞮侯单于给苏武的全是公羊。

  直到今天，苏武才第一次见到了母羊。

  苏武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了李陵消失的方向。

  良久，苏武叹了一口气。

  “可惜……”

  脚步声响起，几名丁灵人出现在羊圈外。

  “苏武，今年的羊该上交了！”

  说完，这些丁灵人不由分说，直接进入羊圈，将李陵让人悄悄放在羊圈中的母羊全部带走，顺便牵走了几只最雄壮的公羊。

  苏武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丁灵人，正是匈奴丁灵王卫律的属下，专门在这里看守苏武的。

  他们原本可以在更南边的漠北吃香喝辣，但却被打发到这苦寒之地来看守苏武，自然对苏武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甚至有些时候他们心情不好，还会跑来殴打苏武，将苏武的羊或者物资抢走。

  就好像今天一样。

  丁灵人扬长而去，羊圈中剩余的公羊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纷纷聚拢在苏武身边，就好像一群想要得到家长安慰的受惊孩子。

  苏武低下身来，抚摸着公羊们的脑袋。

  “都会过去的，好孩子们。”

  在这极北之地，也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羊，能和苏武说说话了。

  看到这里，历朝历代的皇帝们不由感慨。

  【秦始皇嬴政：苏武，真义士也！】

  【唐太宗李世民：苏武是真正的大汉外交官脊梁，若是华夏每一名外交官都能如同苏武一般，何愁华夏不兴旺呢？】

  【宋太祖赵匡胤：说真的，每一名皇帝都希望自己麾下的臣子能像苏武一样！】

  这条弹幕，也是赵匡胤非常少见的，没有被其他历朝皇帝们反驳的弹幕。

  【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谁说不是呢？大清的外交官若是一个个都是苏武，那朕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一名名皇帝，对苏武极尽赞叹。

  如此艰苦的条件，依旧能长时间地坚持。

  那需要在内心中拥有无比强大的信念才能做到。

  绝大部分华夏历史上的皇帝都做不到苏武这一点。

  苏武，的确是华夏历史上外交官的一盏永远明亮之烛火，照耀着每一个华夏外交官的前路。

  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一条弹幕跳了出来。

  【汉高祖刘邦：话说这个李陵也太扯淡了吧？投降匈奴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给匈奴单于当说客？】

  【汉高祖刘邦：@汉武帝刘彻，朕说，你得管管这个事情吧，李陵还活着吗？】

  下一秒钟，大汉世界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了李陵的身上。

  李陵：“……”

  沉默数秒钟后，李陵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跪在了汉武帝的面前，等候宣判。

  汉武帝：“……”

  霍去病看了一眼卫青。

  在卫青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霍去病终于能在开口前克制住自己的意愿，先征询一下卫青意见了。

  卫青缓慢摇头。

  霍去病耸了耸肩膀，不再有任何开口的意愿。

  另外一边，李广利和江充等人已经趁机开始了对李陵的攻讦。

  “陛下，若说李陵之前投降匈奴还算是情有可原的话，现在李陵给匈奴人当说客，就是明显的为虎作伥啊！”

  “还请陛下严惩李陵，以儆效尤！”

  李广利疯狂攻击李陵。

  太子刘据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金幕中刚刚播放过不久的事情。

  金幕里，兵败的李广利为了推卸责任，不也一样在疯狂攻讦投降的李陵吗？

  何其相似！

  刘据强忍着开口怒斥李广利的欲望，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浓浓的不屑。

  像李广利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将来本宫若是登基，第一个就要将其拿下！

  李广利注意到了刘据的目光，将视线转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李广利很快移开了目光。

  此刻，皇位上的汉武帝终于开口了。

  “李陵，革除所有官职，贬为庶民。”

  “钦此！”

  李陵浑身颤抖，磕头道：

  “李陵谢陛下恩典！”

  说完，李陵起身离开。

  大殿中群臣看着李陵离去的背影，表情都非常复杂。

  原本一个极有前途的侍中，竟然就这么贬为庶民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条世界线上，李陵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甚至还立下了不小功劳。

  这也让许多臣子的心中不由感慨。

  金幕，真是任何一个画面都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啊！

  李陵离开后，汉武帝明显也有些兴致索然，挥了挥手，道：

  “今日的朝会就到这里结束吧。”

  过了一会，卫青刚刚坐进霍去病的车中，霍光快步而至。

  “舅舅，陛下让您随我去一趟御书房。”

  卫青愣了一下，对霍去病道：

  “你先回去吧，一会我和光儿再一起走。”

  霍去病嗯了一声，目送卫青随霍光离开，然后一脚油门，驶离皇宫。

  汽车在街道上飞速行驶着。

  突然，一名小女孩从街角冲出，站在了道路上。

  霍去病大吃一惊，赶忙将刹车踩死。

  汽车发出了一阵非常尖利的声音，伴随着轮胎和地面剧烈的摩擦声，在距离小女孩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女孩明显吃了一惊，大叫一声阿娘，拐入街角消失在霍去病的视线中。

  “这孩子！”

  霍去病非常无语地摇了摇头，正准备挂挡走人，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霍去病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发现一辆载着沉重货物的马车，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狂冲而来。

  一声巨响，马车直接撞在了霍去病的汽车上，沉重的货物倾倒下来，将汽车整个吞没掉了。

  不远处，一声轻笑响起。

  一个默默注视着整个事情经过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暗中。

  卫青来到了御书房。

  “坐吧。”

  “霍光，你出去。”

  卫青安静地坐下，等待着汉武帝开口。

  汉武帝淡淡道：

  “最近有很多流言，你听到了么？”

  卫青沉吟片刻，道：

  “不瞒陛下说，长安作为天下第一大城，每时每刻都有许多流言在各个角落中流传。”

  “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个流言？”

  汉武帝呵呵一笑，道：

  “卫青啊卫青，自从你不当这个大司马之后，对朕还真是生分得很呢。”

  卫青恭敬道：

  “陛下言重了，臣作为臣子，在面对君上时理当要有臣子的礼节。”

  汉武帝哼了一声，颇为不满地说道：

  “那朕就和你这个臣子推心置腹一番吧。”

  卫青道：

  “臣洗耳恭听圣训。”

  汉武帝道：

  “最近长安城中经常有人说，朕打算废掉太子，另立他人。”

  卫青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陛下都说了此乃流言，自然不足为信。”

  汉武帝盯着卫青，冷冷道：

  “如果朕告诉你，这流言的确也说中了朕的想法呢？”

  御书房的气氛突然变得凝固。

  卫青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御书房的门口砰一声被人用力打开了。

  是霍光。

  汉武帝大怒，正打算训斥霍光。

  却见霍光面无人色地开口说道：

  “陛下，舅舅，不好了，阿兄在长安大街上出车祸了！”

  “什么？！”

  下一秒钟，汉武帝和卫青同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