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赢吗？”

  古纯寿夫神情紧张的，站在窗边。

  看着楼下院子里，一辆辆车陆续驶出樱花大使馆。

  这一刻。

  他很想跟着一起去参加竞谈。

  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

  作为樱花大使，他不应该直接参与商业竞争。

  否则。

  即便龙国人不说什么，但其他三个国家必然会抗议。

  在这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自由贸易主义正大行其道。

  为了积极顺应时代变化。

  也为了进一步加快，轨道交通行业的高质量发展。

  龙国都将曾经权力极大，集规划、建设、运营、监管等职责垄断一体，连法院、医院、学校等等，都应有尽有的铁道部给拆分改组了。

  新组建的龙国铁路总局，承担铁路建设规划、审批、监管等行政职责。

  龙国铁路集团以客货运运输为主业，多元化经营，承担企业责任。

  另外，还通过一系列的兼并重组改制。

  成立了研制生产各种客货车辆与牵引机车的龙国龙车集团。

  专注于铁路、城市轨道交通通信信号研制与运维的，龙国铁路通信信号集团。

  具备强大勘察设计、施工建设实力的，龙国铁路建筑集团和龙国铁路工程集团。

  至此。

  龙国就将曾经绝对垄断、政企不分的铁老大，完成了拆分。

  今天第二次招标竞谈的，是龙国铁路集团。

  去参与竞谈的，也是各家企业。

  所以这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商业活动。

  古纯寿夫作为樱花驻龙国大使。

  一个官员，当然是不方便出面，去参与企业之间的竞谈。

  可古纯寿夫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个项目，对樱花来说太重要了。

  别的不说，就看钱。

  三年前，龙国铁路集团招标采购160列动车组。

  最终最便宜的，一列时速200公里的四节车厢短编列动车组，中标价也高达两千多万，十六节车厢的长编列动车组，则将近一亿两千万。

  而时速350公里的高速动车组，自然就更贵了。

  可双列重联满足大客流运行的，八节车厢的标准列动车组，中标价就已经高达一亿四千万，更别说十六节车厢的长编列动车组。

  自古财帛动人心！

  动车组的价格，是如此不菲，利润自然也相当可观。

  最关键的是……

  动车组的技术组成，还十分庞大且复杂，是一种需要大大小小很多厂商合作，才能造出来的综合型工业产品。

  动力分散式的动车组，每一节车厢都是一个独立的单元，都有牵引、制动、控制、信息、辅助电源等系统，而每个系统又有一系列的相应设备。

  所以除了人们肉眼可见，也很熟悉的受电弓、车厢、照明、空调、座椅、玻璃、集便器、洗手台等等之外，还有很多零部件。

  比如转向架、牵引电机、牵引变流器、密封式车钩连接器、列车运行监控装置、列车监测与诊断装置……

  总之。

  造一辆动车组，比造一辆轿车复杂了无数倍，自然是卖的越多，对上下游供应商的拉动效应就越强。

  站在古纯寿夫的立场。

  他当然希望樱花新干线联合体，能够拿下巨额订单。

  这样一来。

  不仅组成联合体的各大企业能赚到钱，大量的上下游供应商，也能跟着获益匪浅，从而利好整个樱花国的制造业。

  哪怕龙国人要买断技术，要包教包会，要在国内完成绝大多数的整车制造任务，甚至还要尽可能的采购国产零部件。

  这对樱花的相关企业来说，也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已。

  有得赚，就不错了。

  毕竟放眼全世界。

  目前就只有龙国，在大规模建高铁。

  很多国家，要么条件不满足，要么效率太低下。

  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好几年却没有任何进展的，简直不要太多。

  抬腕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磋商洽谈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从樱花大使馆，到龙国铁路集团并不远。

  古纯寿夫相信，竞谈团队不可能迟到。

  笃笃笃～

  房门敲响。

  古纯寿夫扭头转身，只见秘书快步走上前来。

  “德联国的斯内泽大使，刚刚乘车抵达了龙国铁路总局。”

  听到这话，古纯寿夫不由浑身一颤。

  他不想被人诟病，没有前去磋商谈判会场。

  自然也没想去，对龙国铁路集团有监管职责的铁路总局，混个脸熟。

  然而……

  自己是如此的拘谨客气，注意外交颜面。

  可德联人，却真是有点‘不讲武德’了。

  磋商谈判会即将开始。

  他们的斯内泽大使，恰好在这个时间，去了铁路总局。

  他是干什么去的？

  古纯寿夫用脚指头想，也该想到，绝对是去帮希门子说情的。

  三年前的国际招标，希门子因为骄狂傲慢，痛失大单。

  车辆采购外加技术转让，两百多亿的大蛋糕。

  他们是渣渣，都没尝到一点。

  这能不心痛？

  恐怕这三年来，希门子的高层，觉都没睡安稳过。

  如今终于又盼来了第二次招标。

  而且还是讨价还价，余地很大的磋商谈判。

  他们当然不会再盛气凌人、眼高于顶。

  这一次。

  他们连斯内泽大使，都亲自出马了。

  看样子，真是铁了心，要大干一场啊！

  “该死的斯内泽，他去铁路总局干什么？”

  “难道想利用两国之间的经贸合作关系，威逼利诱、间接施压吗？”

  “谁不知道他们德联人，所谓的严谨认真、机械呆板，都不过是吹嘘出来的假象？”

  “当年龙国人想发展汽车工业，找他们合作，试图用市场换技术，加快汽车产业发展，结果如何呢？”

  “他们只想把龙国人当廉价劳动力，把合资公司当组装厂，把配置差成本低的桑塔纳卖出十几万的天价！”

  “而咱们樱花的车企，哪怕转让的技术比较落后，好歹也是真心实意的转让，为龙国国产企业的崛起奠定了基础！”

  秘书立马说道：“当年在汽车行业吃了大亏，没能用市场换到技术，龙国人就已经汲取教训了。”

  “三年前采购动车组，就要求技术买断、包教包会，如今德联人还想玩老套路，肯定行不通！”

  古纯寿夫略略点头。

  “那是肯定的。”

  “连我们都看透了他们，更何况龙国人？”

  “我担心的是，为了让希门子中标，斯内泽去给龙国人，额外承诺一些见不得光的好处。”

  “比如龙国人让希门子中标，提供高速动车组，德联人便让华伟通信，承建德联国的3G通信项目。”

  “这样一来，彼此的合作就成了互惠互利、各取所长，大家都没花多少钱，把项目做好了，谁也不吃亏。”

  秘书瞪眼无语了。

  这肮脏的政治交易啊！

  虽然听上去就有些无耻，很不公平。

  但发生的概率，却非常大。

  因为龙国如今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电子信息产业。

  而通信，又是该产业中的王牌行业。

  华伟通信为客户打造出3G通信网络，飞宇电子科技便能销售3G手机……

  这两家企业，仅仅只是代表。

  它们背后，还有一大批龙国电子科技企业紧紧跟随。

  所以……

  德联人真要和龙国人，玩‘高铁换通信’的市场互换把戏。

  双方都能共赢，谁也不吃亏。

  德联人卖的高铁动车组虽然价格昂贵，但采购数量并不多。

  而龙国人卖的通信设备和3G手机虽然价格便宜，但胜在销售数量足够多。

  粗略一算，双方贸易额相差无几，如此共赢的双边贸易，谁能不动心？

  尤其是龙国人。

  他们早就不想，只生产中低端工业化产品，赚微薄利润。

  他们也想将数码、家电、汽车等中高端科技产品，销往全世界。

  但要在发达国家众多的殴州，打开市场销路、做出示范项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有了利益交换，自然就容易得多。

  另外。

  三年前，希门子没有拿下巨额订单，导致股价暴跌、饱受抨击。

  如今他们卷土重来，那肯定是势在必得。

  哪怕亏本也要拿下一部分订单。

  否则脸往哪儿搁？

  况且技术日新月异，只有不断的生产和研发，才能保持国际领先。

  否则没有订单，很久没造车，再先进的技术，也迟早会被反超。

  因而这单生意，对希门子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

  想到这儿，秘书都着急了。

  “怎么办啊大使？”

  “斯内泽都亲自出面了，德联人估计是赔本都要做，咱们……”

  话没说完，古纯寿夫就抬手示意噤声。

  问他怎么办？

  他又问谁呢？

  斯内泽已经捷足先登。

  自己再去铁路总局，显然晚了。

  而且自己事先没有做好准备，去了后，谈什么呢？

  都没准备好筹码，去谈什么谈？

  难道让自己去煽情表演一番？

  说两国自从建交以来，樱花为龙国的经济发展与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很多帮助？

  这种鬼话，也就糊弄一下小孩和土鳖。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管是樱花的企业进入龙国投资，还是提供项目贷款，都是赚了钱的。

  即便在某些方面，给了一些无偿资助，但也是为了宣传美化自身，培养一些爪牙走狗。

  所以……

  古纯寿夫可不想登门拜访，却只是去说一堆废话。

  “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古纯寿夫转过身，看向窗外，开始头脑风暴。

  到底用什么方式，才能帮助樱花新干线联合体，增加中标概率呢？

  也玩市场互换的把戏吗？

  允许华伟通信，参与樱花的通信项目建设？

  可问题是……

  樱花已经高度市场化、资本化。

  通信项目，根本不是官方说了算。

  那些通信运营商，愿不愿意和龙国人合作，是他们的事。

  连首相清泉健次郎，都无权过问和强行指定。

  况且清泉健次郎，还是布朗仕总统的忠实拥趸。

  一直践行的是自由贸易主义精神。

  他才不会出手干预呢！

  而如果确实物美价廉、有利可图。

  不用首相命令，樱花的各大通信运营商，也会主动和华伟通信合作。

  思来想去。

  古纯寿夫也没想到好主意。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秘书，主动提议道：

  “要不然，就通知咱们的新干线联合体，把价格打到最低。”

  “我就不信远在殴州，运费都更贵的德联希门子，还能在价格上，比咱们更低！”

  古纯寿夫扭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打价格战？”

  秘书重重点头。

  “没错！”

  “就像咱们的樱花各大车企的汽车。”

  “只要价格足够便宜，就算皮薄脆弱不经撞，性能配置还很差，照样能大卖。”

  古纯寿夫瞬间眉头紧锁。

  “先低价中标，再疯狂造假？这……恐怕不太好吧？”

  秘书坏笑道：“也不一定要疯狂造假，动车组整车虽然卖得太便宜要亏本，但咱们可以把重要零配件，价格卖得贵一些啊！”

  “你想想，动车组看似设计使用寿命长达二十年，但却和飞机一样，要经常维护保养，每隔几年还要进行大修，才能达到使用寿命。”

  “就像现在竞争越来越白热化的汽车市场，4S店卖一辆车，其实已经没多少利润，除了保险加装，主要利润便是车子后续的维修保养……”

  叮的一声。

  秘书正滔滔不绝的出招讲述。

  古纯寿夫的手机，发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掏出手机解锁一看。

  是山崎重工竞谈代表发来的消息。

  “情报有误，这不是第二次大规模采购招标，而是提前公布技术要求，并回答疑问，正式开标暂定今年九月份。”

  一字一句的念完短信，古纯寿夫和一旁的秘书，都懵了。

  什么意思？

  四大国际高铁巨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到头来，竟然还不是正式招标？

  “什么意思？”

  “提前公布技术要求并回答疑问？有这必要吗？”

  “直接发售招标文件，让大家买回去，仔细研究后，写好投标文件，在规定时间递交上去，不就行了吗？”

  秘书的念叨，奇怪的短信。

  让古纯寿夫越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今天下午的这场高铁列车采购磋商洽谈会，徐雷都没有来参加。

  这本身就很奇怪。

  徐雷什么人？

  全世界都知道，他是红得不能再红的爱国企业家。

  他对龙国各行各业的发展，都特别上心。

  哪怕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都提了不少好建议。

  而对铁路行业进行改制，大力发展高铁，就是他提出来的。

  第一次采购动车组的时候，他也全程参与，玩了一出经典的‘二桃杀三士’计谋。

  要是没有他，估计还要好几年，龙国才会掀起大规模基建浪潮，各地纷纷上马高铁项目。

  “就靠这么一条短信，这一点内容，咱们也没法准确推测。”

  “还是再等等吧，他们有结果，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古纯寿夫收起手机，决定静观其变。

  然而……

  这一等，便从下午等到深夜。

  他都熬不住，想要睡觉了。

  手机终于响了。

  “大使，磋商洽谈会结束了，经过认真研究和激烈讨论，我们已经弄懂了所有要求。”

  “我们打算明天一早，就启程前往箐岛市，争取尽快拿出一份极具优势的竞标技术方案……”

  原本昏昏欲睡的古纯寿夫，听完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一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是磋商洽谈会，而不是招标会。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就要进行一次大规模采购招标。

  原来，这一切都是徐雷他们这帮龙国人，精心算计好的。

  当年在北方老大哥的帮助下，龙国的铁路行业，获得过跨越式发展。

  即便关系恶化之后，龙国人也没有停止发展的脚步。

  尤其是在经济开放之后，迅速引进过一批电力机车及全套技术。

  经过消化吸收后，他们学会了自主研发内燃机车、电力机车，以及各种客货车辆。

  但是在高速动车组方面，他们早有研发的想法，也有一定的技术储备，但却缺乏经验。

  三年前。

  一条条高铁线路，都通过论证规划，准备开工修建了。

  如果这时候才开始研制国产高速动车组，显然来不及。

  万一路修好了，车还没造出来，咋办？

  所以龙国人一边抓自主研发，一边搞市场换技术。

  用160列动车组的巨额采购订单，诱使四大国际高铁巨头，纷纷找国内机车车辆厂合作，转让技术。

  这三年，龙国龙车集团在樱花新干线联合体、法兰阿勒斯通，几乎手把手的教导下，陆续完成了160列动车组生产交付。

  不仅确保今年龙国陆续开通运营的多条高铁线，不至于‘无车可用’，同时还让龙车集团，学会了如何研制生产高速动车组。

  如今第二次招标采购，不仅提出了十分严苛的技术要求，还要让投标单位比一比，谁的零部件国产化率更高。

  至此。

  古纯寿夫便明白，徐雷培育龙国的高铁产业链，是‘先拜师学艺，再吸收消化，最后自主创新’的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他们已经走完了，如今要走的第二步。

  他们已经不需要谁教他们怎么造车，需要的是核心零部件的国产化。

  一旦这一步走完，到了第三步。

  那么第三次招标采购的动车组，就不仅要百分之百国产化，必然还会有更高的技术要求，促使相关单位必须要自主创新。

  想明白了一切，古纯寿夫却觉得很窝火。

  “该死的徐雷，真是太他妈会算计了！”

  “如果咱们帮他们，实现了核心零部件的国产化，那以后咱们咋办？”

  “咱们的牵引电动机、牵引变流器、高速转向架、列车制动器等等，他们还会买吗？”

  “龙国电子信息产业本就世界领先，将来他们搞出先进智能的动车组，咱们还怎么竞争？”

  电话另一边，一声长长叹息。

  “以后怎么竞争我不知道，但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朗。”

  “咱们不帮，其他三家，总有一家会为了赚钱帮忙！”

  “所以徐雷不仅跟咱们玩阳谋，玩的还是连环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