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玉语气凉凉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多少人来到村里一开始不想回城的？这么多年了，总有人熬不住的。你不也总是勾搭人帮你干活吗？只不过没人娶你罢了。”
  “周明玉！你少在那胡说八道，少往我身上还扯。”
  周明玉微微侧头，白了她一眼，没还嘴。
  刘小英又继续说道：“咱们那天去报名，她也去了，你都不知道，脸上肿了老大一块，还瞒着我不跟我说实话呢，我找他们村的人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她就是被她那个丈夫给揍的，还有她婆婆，全家人都揍她，不让她考试，就不让她走。她那天脸色可吓人了，好像孩子都给打掉了，他们村里人说，当天挨打之后，地上流了老大一摊血了，啧啧啧……真是造孽。”
  李春花和黄婶子对视一眼，齐齐舒了一口气。
  “自己眼瞎，非要嫁那么个村里的糙人，被打也是活该。现在能高考了，就像不要人家了，哪那么容易？人家男方能放手才怪了。”
  “是呀，哪有你精啊？从头到尾就缠着马永军，好歹也是个知青，再如何也能熬到回城的那一天。是吧？”刘小英和周明玉也不是没打过架，说不上几句就难免夹枪带棍。
  要搁以往，周明玉又要和刘小英呛呛起来，可是今天周明玉没心思和她打嘴仗，竟难得的顺了刘小英的话。
  “确实啊，我当初就是那么想的，怎么着我也不会嫁给农村人，那样，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刘小英见周明玉难得认同，又得寸进尺：“可惜呀，人家马永军也没看上你，不肯和你结婚，要不然，你俩也该领证了吧？你不是都跟他回过家了？”
  周明玉转头冷冷地看了刘小英两秒，随即竟然笑了：“我还谢谢他了，一个初中生，能不能考上都不一定呢，到时候我还看不上他呢，没结婚正好，省得多个拖累。”
  刘小英怔怔的，没料到周明玉竟然是这个想法，几秒后，朝着周明玉竖起了大拇指，啧啧啧的赞叹了两声。
  二人结束了对话，再没交谈。
  可后头的李春花和黄婶子的心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哎，我说，你家老三和菁菁还好吧？”黄婶子是真挺关心阮菁菁的，顾焱对阮菁菁，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那是真的放在心尖上了。
  要是阮菁菁要走，估计，顾焱能把家里东西都打包送阮菁菁一起带走。
  想着顾焱抱着孩子目送阮菁菁离去的场面，黄婶子眼睛都酸了。
  李春花静了一瞬才回答：“挺好的，老三说他和菁菁一块去考试，没准能考到一块去，一起去上大学。”
  黄婶子忽然想起，顾焱也是上过学的，一下就乐了：“真的啊？那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最近村里人都盯着他俩呢，说他俩肯定要闹掰了，城里来的闺女哪可能跟着咱们在地里刨食啊？阮菁菁一走，肯定不能回来了啊，哎呀，不瞒你说，我还真跟着担心了一阵子呢。”
  李春花笑笑，安慰对方道：“知道你和菁菁关系好，也难为你这么操心了。不过他俩感情好，不至于为这事闹矛盾，菁菁想干啥，老三都不会拦着，我，我也支持。咱不能给孩子们拖后腿。”
  黄婶子拍着李春花的手，说：“怪不得菁菁跟你处得好，你这样的婆婆还真的到哪都难找。别跟着操心了，我看他俩也好着呢，菁菁就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干不出那种事，放心吧。”
  “哼！”
  一声冷笑，在黄婶子身边传过来。
  李春花探身过去看，原来是李凤莲。
  她最近总是板着脸，阴阳怪气的，李春花没想搭理她，就没吱声。
  “还一起考？有那本事吗？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真以为凭着那点小聪明能跟城里人抢东西啊？”
  李凤莲说到这里，拉长了语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说了，这次高考也是要经过审查的，能过了政审，再说吧。”
  “哎，你这人咋回事啊？咋哪都有你啊？你别仗着自家男人是支书就在那胡说八道，怎么以前没见你跟村里那帮老娘们一样愿意胡咧咧啊？”
  黄婶子最近可不待见李凤莲，一点也没有以前好相处了。
  “不信就走着瞧，顾焱政审能过，我跟你姓。”
  说完，李凤莲转过头看着台上滔滔不绝地白守业，闭紧了嘴巴，再没回应黄婶子一句。
  黄婶子被气得够呛，胸脯一起一伏的，伸手给自己顺着气，转过脸来又安抚李春花：“你别听她在那瞎说，她懂啥呀？我听说今年是有能耐就能考，不犯法就行，再说了，你家菁菁都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别听她在那挑拨。”
  黄婶子压低了声音，凑到李春花耳边说：“我跟你说啊，她就是看不得你家老三好，上次有人说老三得亏没娶她家白秀珠，她不乐意了，这是记恨上了。别搭理她。”
  李春花闻言抬眼看了李凤莲一眼，见李凤莲脸色阴沉，嘴巴抿得死死的，还真是不比以前那个总是笑呵呵的样子。
  李春花想到没了的白秀珠，心里也是发沉，这都是什么事啊？平白无故惹上那么个玩意，现在竟是死了都甩不掉吗？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让她给看上了，真是倒霉！
  李春花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前边低头认真翻着什么的阮菁菁，想到阮菁菁平日里对自己，对顾焱的好，李春花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
  这么好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管那些长舌妇干什么？
  李春花再没理会李凤莲的话，只当她单纯就是见不得顾焱和阮菁菁过得好，看在她女儿没了的份上，李春花决定不个跟她计较了。
  可是她和黄婶子谁也不知道，坐在一边的李凤莲心里到底是怎么翻江倒海的难受。
  顾焱竟然还想着和阮菁菁一起考大学，一起去城里？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白守业在家里没少夸顾焱，说顾焱以前学习好，脑瓜聪明，学啥会啥，村里谁也比不上他，就算是城里来的知青，也没谁有顾焱的聪明劲。
  越想越生气，还有她不明白的是，白守业既然那么夸顾焱，咋就不能同意白秀珠嫁过去呢？
  李凤莲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一个两个的，把自己闺女给逼上了绝路，然后自己想去过那个没日子，真是做梦！
  心里恨着，可面上却没什么异样，只是整个会开下来，李凤莲再连一个头发丝都没动过，就如同雕像一般，要不是偶尔眨动一下的眼睛，都令人怀疑这是不是一座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