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小詹妃的人生
作者:阿得   无极之上最新章节     
  这要是放在以前啊,两人要因着身份的忌讳,从不在人前见面,可这一次,谢长柳却首次的没有顾忌到两人的身份,不由分说的到了葳蕤宫,以一个外男的身份要求见她。
  她听着宫人的来报,差人先把他带到茶厅去。
  对于谢长柳此番前来,小詹妃心如明镜。
  这么急着来见自己,谢长柳啊,我该说是你聪明还是太过愚钝呢。若是你早一点打开那匣子,也不至于现在才会想着来见自己要个迟到的真相了。
  真相能是什么呢?你早该明白的,无非就是你身边的人对你也并非真心实意罢了,我原本以为,你这样失去一切的人会早该明白的。
  先生的人生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定义了,他不能做自己,他做的周复也不是他自己,你叫他如何去真正的去爱你呢。你以为的,雪中送炭怎么不就是他人的苦心孤诣呢。
  没让谢长柳苦等,小詹妃便出门迎客。
  见到小詹妃缓缓到来,谢长柳面容分外凝重,自他见到匣子里装的东西后就不能自持冷静。
  他先入为主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要见他。”
  谢长柳肯定小詹妃跟叔父之间有联系,那么也定然会知晓叔父如今在哪。
  而面对谢长柳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小詹妃也不反驳什么,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扶香在身后将门关上,不大的房间里便只余他们孤男寡女两人独处一室。
  她说:“我原本以为你要么早该来了,要么就永远都别来寻我的。”
  她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因着幼时受到的谢家情谊,她也偿还给了谢长柳不少恩情,而两人之间却也可以说是已经两不相欠了。
  谢长柳面上难看,小詹妃的不反驳就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果然,他猜得没错,小詹妃留在宫里,她背后的依仗就是叔父。
  “你是他的人?从一开始都是?”小詹妃入宫也好多年了,若是从一开始就是,那她入宫来就是受了叔父的意,也就是说,这场布局,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而那个时候,他家未出事,他还在东宫做他的伴读。
  可若是真从那时便开始了,叔父要密谋的究竟是什么?是要这大梁改朝换代吗?那自家出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又何为偏偏是那个时候赶来。
  谢长柳如今只觉得他的叔父太过可怕了。
  小詹妃嘴角噙着笑,对于周复的恩情,她此生都只念着他的好。“家中遭难承蒙先生不弃。”
  若非是他,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那时候,父亲一时受人蒙蔽,为官不正,从而被法办,按照大梁律法,凡是罪官家族里,男子十岁以上就当受连坐之罪处死,不满十岁者流放边塞劳役,而女子没入奴籍,投入教坊司,一辈子都要成为罪奴,没有官家的手令,永远都不能脱籍。而那样的人生,活着也差不多就是死了,自己改头换面迎来不一样的人生,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谢长柳却疑惑她为何就能决定入宫来,她正值芳龄,本该有大好的人生际遇,就算背负着一个永远也不能宣之于口的家族真相,可也好过进宫来蹉跎自己的一生。
  “可你怎么会愿意,到这里来?”小詹妃与他年纪相仿,难不成就因为对叔父的恩情,就愿意做到为他献出自己的人生吗?
  他还记得,当初在谢家,她固然活的小心翼翼,可也改变不了她的不甘平庸的心性。
  小詹妃嗤笑一声,问她怎么会愿意?她怎么会愿意呢。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到另一个泥潭罢了,可她没有第三个选择。
  她的人生,没有谢长柳那么好命。
  留在舅舅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她能想象的到,她的将来是什么,一介女流之辈,无依无靠,她的人生也就只能如此了。所以,在先生找到她时,指给她另外一条路时,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她想要不一样的人生。
  “先生对我有恩,我总要还的,况且,进宫来享荣华富贵不好吗?不必寄人篱下,过不愁吃穿却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赔钱货的日子。”她那般轻松的说着她几近悲惨的过去,脸上带着几分凉薄与轻蔑,也不知是在轻蔑谁。
  谢长柳怜她,心疼她。他以前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着实可悲,好似是上天独独对他不公,可这世间,何尝不是还有人同他一般可怜可悲。可自己,至少还是有的选择的余地,可她不同,她这一生或许就只有她以为的那个恩人了。
  “可是,你也说过,你一定会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而这、算好吗?”甘愿做人的棋子,被人利用,把自己的余生都蹉跎在这深宫里,这是好吗?离开谢家前,母亲对她依依不舍,她就说过,自己定然会好好活着,她现在是还活着,却又如何能算得上个好字。
  詹有容,是她的名字,也是谢长柳与她第一次见面,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的谢长柳,自以为会一生无忧,拥有着大好前程,父母安康,家人常在。那时的他无法明白当年的詹有容是怎样的坚韧,如今明白了,却也是变成了跟她一样的人。
  她早年就说过,自己的人生一定要重新活得光彩,就算必须得改名换姓,她也照样要好好的活着,就算无依无靠又如何,她自己也能走得一路畅通无阻。
  如今么,物是人非,说起过往来,只余唏嘘。
  “所有人都对我卑躬屈膝,而不是我要向他人曲意逢迎,如何叫不好。”
  只有受过苦难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的苦难根本无法让人直视过去,更做不到,劝说自己就这么过去。
  小詹妃脸上不见一丝对往事的怀念,她不是个念旧的人,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早已经把她那多愁善感的性子磨平了。
  “我曾经羡慕过你有那么好的家人,以及那么好的人生,你们家愿意接纳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过留下,可……事与愿违,终究不是一路人……而后来你家也遭遇不测,那时候,你就就成为了跟我一样可怜的人。”
  谢家是她人生里,享受过最幸福最温暖的时光,她那时贪念那段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可,谢家的弥散,让她觉得,上天连她心底最后的一丝幸运都要拿走了。
  而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无能。
  谢家夫妇那么好的人,最后却落的个那么个下场,若非是陛下的无能,如何会让这一切发生,他怕元氏,可她不怕,所以,先生要这大梁改朝换代,她自然愿意鼎力相助。
  “但我不会助纣为虐。”
  谢长柳跟小詹妃的想法不同,或许就是印证了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谢家落的结果,他虽然不能息事宁人可也不会牵连其他,冤有头债有主,他的仇找元艻还,关大梁什么事。这能是跟他们算计陛下,妄图推翻大梁替之的理由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次的起事,又得死伤多少人,他们就不无辜吗?
  天下百姓,谁不愿意过安居乐业的日子,可上位者争的你死我活,他们就乐意受吗?
  因为谢长柳一句助纣为虐的话,小詹妃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
  在她看来,谢长柳就是不识好歹。虽然他们的确是别有用心,从而欺骗了他,可将来事成也是在替他报仇,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他如何就不乐意。
  “先生说过,只要他成事,届时元氏全族人都是阶下囚,你想怎样报仇都依你。”意思就是,只要他不插手,不成为他们的阻碍,将来周复若是顺利得到天下,便能让谢长柳如愿以偿,为谢家报仇。
  可谢长柳要的可不止报仇那么简单,东宫筹谋至今,走得比任何人都如履薄冰,他要这个天下还是秦氏的,是以后秦煦的,而不是叫别人捷足先登!
  “他要成何事?难不成他也要这个天下共主的位置?”谢长柳不忿,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叔父还有这样一颗野心。
  分明他自己也说过,他不过一介商贾之流,胸无大志,为何要插手天家之事!行这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早就算计着藩王动乱,私底下早就设计了一切事宜,如何就能叫他们如意,届时陛下来个瓮中捉鳖,谁又能逃的掉,若问罪起来,他哪里就能置身事外。
  不管他们是要谁上位,谢长柳都不会叫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
  “他在哪。”
  他要见叔父,他要问个明白,他想知道,他究竟是图什么,这么多年,对自己有过真心相待还是只有利用。
  小詹妃见根本劝不住谢长柳,心里也开始后悔不该提前告知他真相的,总觉得这会坏了先生的大计。
  “他会来见你的。”意思就是不会告诉谢长柳周复如今身在何处,只有他来见他,而不是他想见人就能见到的。
  这一刻谢长柳算是彻底明白了,小詹妃如此镇定,是与叔父之间铁了心的要跟陛下、跟大梁为敌了。
  那方才进宫来扶香在皇宫门口,他那时还不怀疑什么,看来,皇宫的人都已经被她换了个干净,他就说,怎么一个个都面生的很,不许他进出,却能因为扶香一句话就答应了,感情是自己人啊。
  “如今皇宫内的羽林卫都是你们的人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陛下究竟知不知道,他被人黄雀在后了。
  小詹妃一脸冷漠,不欲多说的样子。
  “无可奉告。”
  可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可谢长柳也不难猜出,就是他想的那般。
  如今,三军怕是已经被叛军的人渗透了不少,陛下要是想全身而退,怕是有得艰难。
  小詹妃这里是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她跟叔父是一道的人,自然不会多跟自己多透露什么的。
  谢长柳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也不再执着于要见周复,就像是她说的,他会来见自己的。
  “你既然什么都不肯说,我便也不再为难你,你安排在宫门口的人不让我进出,让扶香带我出宫吧。”
  她原本以为,谢长柳还要多追问一番的,没想到他却先闭口不谈了。小詹妃虽然奇怪谢长柳怎么如此识时务,可也并未多疑,放了人出宫。
  谢长柳出宫后就联系了惊鸿,一道去把秦煦留在东宫的火药挖了出来。
  如今叔父说不定就在汴京的某一处地方潜藏着,随时盯着他们的动向,他手里有着一笔数目不小的火药,说不定就会用在对付皇室身上,他要先发制人,这火药就得利用起来,毕竟,叔父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批东西。
  而谢长柳的现身,引来了华章的不满。
  “你怎么来的?”他看着出现在东宫库所的某人,还因为太子出事,这笔账没算清而对谢长柳心怀不满。
  这里是东宫,华章自以为的谢长柳是不该进的。
  惊鸿站出来解释,“我们来取殿下留下的火药。”
  一听是来动火药的,华章当即闪身挡在了门口,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未得殿下的首肯,殿下的东西岂能动!”
  他看着对面的两人,似乎是在责备他们不懂规矩,随意去动主子的东西。
  惊鸿哭笑不得,如今这时候,叛军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身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敌手,随时都可能把他们拆骨下腹,正是危急关头,有什么不能动的。
  “如今你我尚且都要自身难保了,哪里还就动不得。”
  谢长柳见着华章这愚忠的劲儿就丧失了本来的兴致。
  他那般的聪明,在秦煦身边抵得上是左右手,印象堂的这几位东宫的贤助之臣,世人赞誉,怎么一遇到跟秦煦的事儿就如此不知变通。
  他面色不耐,许是因为被华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吧。
  “你莫不是忘了,这东西本是我的,如今我来取,有何不可。”
  华章噎住,的确,火药是谢长柳留下的,算不得就是太子的私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