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顾初柔和淡雅的嗓音，亦带了点软糯的勾人错觉，她清晰的唤道：“乘风公子。”
  下一刻，手机那头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老管家有些怔怔的看了几秒，才回头看向冷冽的男人，他笑了笑，似有些自暴自弃的解脱，退了几步，还被铁链绊了一下。
  秦老家主睁开浑浊的眼睛，平淡缓慢的陈述道：“厄尔庆帝皇酒店，东里乘风组局的庆功宴，顾初作为他的舞伴今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
  继而又说道：“你用铁链困住自己，却阻挡不住她如今的凶险。”
  “朝暮，你看不出来她在拿自己当饵吗？至少，你得去看看，看看你拿了那个身份，能不能护住她。”
  而她，兴许能救你。
  ……
  许久后，房间里只剩下韩医生和低着头的男人。
  “暮总，我们再做一次自疗吗？”
  这也是韩医生头一次看到他主动将情绪克制下去，因此想趁着这个机会做一次心理疏导。
  男人低着头，闭上眼睛的睫毛是因忍耐而颤抖，他的扣子散乱而颓靡，顶着一头微乱的黑色短发，性感阴冷，冷静暗黑，“我有好好吃药……为什么他还是会出现。”
  韩医生从他冷漠得没有波澜的陈述中消化过来，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他的出现并不是一朝一夕，因此他的离开也不可能瞬间消失，按精神类辩证来说，如果顾小姐能配合您治疗一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男人俊美的脸阴沉抬起，嗤笑一声，“你让她来可怜我？”
  韩医生皱眉，“您知道我是实话实说。”
  作为一个精神科的医生，最怕面对的就是在这种精神力纯粹而戒备的人，过于强大、激烈，暗黑，而这种人一般很少会出现精神崩溃的情况。
  譬如有着强大的信仰和精神力的军人，崩塌后的精神世界单靠外力几乎无法复原。
  其实很久之前就在治疗，那时候的状况还没到这种地步。
  刚开始能用药物控制，后来就用了保镖困住他作为发泄，再后来他隐隐出现伤害顾小姐的征兆，贴身保镖说他将顾小姐从外面拖进了房间，摔了一跤都没唤醒他。
  当然包括床上的，这一点秦朝暮没有说，但不难判断。
  时间越是推移，他就愈发无法自控。
  终于，那个人出现了。
  因此就出现了现在以一种几乎偏执的跟自我的意志力的较量。
  经过这段时间几近自虐的治疗，那个人并没有再出现过了。
  但他依旧不肯松开自己。
  他说他看到了那个人做了拔枪瞄准的手势。
  韩医生盘腿坐到地上，以一种成熟而理性的嗓音开口，“您有没有想过，顾小姐对您是关心和爱护的，我一个外人都能从她的语气中听的出来。”
  思考了一下又说道：“哪怕您做了伤害她的事情……我听说是在商业上对付她的哥哥，但您看，她并没有因此而记恨您。”
  秦朝暮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没有情绪的落在他脸上，“如果你养的宠物狗咬你了一口，你会生气吗？”
  韩医生一下就怔住了。
  他突然找到了郁结所在。
  她迁就他，因此他越发觉得她不在乎他。
  所以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产生这种扭曲而深入骨髓的爱慕。
  ……
  夜里，秦朝暮做了一个梦。
  从三方合作案的爆发开始，他就找顾初说不是他，让她信任他。
  梦里的情形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满头大汗的跌落到地板上后，呼吸依旧像被掐住了脖子无法喘息。
  做过治疗后韩医生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听到支离破碎的声音立刻就惊醒过来，推开门的瞬间差点被台灯砸到。
  “放开我——放开我——”
  秦朝暮显然已经失控了，双眼如血般狰狞的挣扎着，脚踝处的铁链已经染了红，下一刻几乎都要挣脱开。
  “暮总！”韩医生惊呼一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无法自持的样子，大多数这个男人都是冷静的，哪怕是在克制的边缘依旧靠着意志力压抑着。
  “慕总，如果您不想让他出现的话，您现在必须冷静下来。”韩医生的眉心也突突挑着。
  而闻声来的保镖立刻冲了上去防止他的自虐。
  男人一下用铁链锁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像原始的兽类一般暴躁，一字一顿的从喉间最深处溢出，“给我钥匙，给我钥匙！”
  韩医生果断的开口，“弄一盆冷水来！”
  “放开我，你听不到吗？给我拿钥匙来——”男人睚眦欲裂，黑眸翻着汹汹红光，而他身上紧绷到极致的肌肉，也似正极力压制了一种什么样的疯狂情绪。
  “我要见她，现在——立刻！”
  “嘭”的一声，一碰冷水泼了过去。
  寒冷的冬季哪怕室内开着暖气也挡不住渗入骨髓的凉意，泼出这一盆水后，韩医生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
  看着眼前湿哒哒冷静下来的男人，他站在那里，微微的垂首，身上渗透出一股无声的死寂气息，暗沉沉的。
  “暮总，您能听到我说话吗？”韩医生也在试图放缓自己的情绪，又循循说道，“您应该是去见顾小姐，但必须是在您理智的情况下。所以，您现在是清醒的吗？”
  男人久久未动，就在韩医生以为他会退回去的时候，他抬起了头。
  英俊的脸上血色褪去，但那双眼睛清澈至极，短发依旧滴着水，睫毛上还微微抖动着，任由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心软。
  半晌，像一个无害的幼兽般点头，“我是清醒的，你给我松开。”
  ……
  晚上九点，筹光交错的酒会，西装革履和香艳的晚礼服旖旎的交耳调笑。
  一支舞完毕，顾初拉开裙子朝东里乘风做了一礼，起身时，唇边挽起一点温温淡淡的笑，“刚刚说的那些，乘风公子定然是有迹可查，冒昧之余，却事实如此，其他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走进觥筹交错中。
  顾初穿着一身白色礼服，裙摆是红色的牡丹花，浓密的茶色简单的做了两个发髻，打着卷披散开来，脸颊两边还垂下一缕细发。
  经过装扮过的白雪公主，几乎一下就俘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炉火纯青的演技加上弱柳扶风的扮相，哪怕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似乎也并不那么突兀。
  她依旧能感觉后背的那道视线，黑沉，浓稠。
  很快，下一波的迎来送往。
  她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意，细白的手指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红色的液体荡漾着，一个无意的抬眸，似看到了什么。
  依然有人在对她敬酒，顾初被簇拥在其中立刻收回视线，转身，就看到了东里乘风，男人单手插兜，立于明亮奢华的水晶灯下，一双深沉的视线带着欣赏亦或者审视。
  强大，黑暗。
  顾初轻轻一笑，撇开视线。
  她的棋局才开了头，剩下的……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