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女人。
  鹿野的存在早就在蛮人王帐里被无数次提及。
  蛮王甚至为此派出了专门刺杀她的精英勇士。
  然而无论多么有名的勇士，对上她，都会铩羽而归。
  直至某次，有个同样铩羽而归，但好在抱住了小命讨回来的勇士惊疑不定地向蛮王汇报：
  他好像在那女人身边，看到了九王子。
  九王子？
  听到这，蛮王甚至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称呼和脑海里的人对应起来。
  蛮王有许多儿女，儿女太多，对儿女们的印象自然就浅，也就大妃所出的儿女，以及前头几个儿女有些新鲜感，能让他迅速对应上人名，至于别的，多半还不如他身边伺候久的仆人熟悉。
  而这个九王子就属于后者。
  不过想起来后，蛮王还是惊讶了一下。
  因为这个九王子跟他其他那些印象平庸的儿子还不大相同。
  他对这个儿子其实印象还挺深刻，一来因为他的出身。
  虽然蛮王身边不缺魏人美女，但如九子的娘那般出众的美人还是不多的，更不用说，那么出众的美人还成功生下了孩子。
  可惜美人死得早。
  早先蛮王还对这个杂种的儿子有些许关注，但后来儿子越来越多，美人更是越来越多，他便渐渐忘记了这个儿子。
  直到这个孩子凭借自己的实力崭露头角，一步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蛮王其实有些欣赏这个儿子。
  跟他那几个备受宠爱的儿子相比，这个儿子更有野性，更有拼劲，当然，自身实力也足够亮眼。
  于是他给了他一个机会。
  奇袭东平城，拿下这个大魏北境的重镇，就是证明他能力的一次绝好机会。
  然而他失败了。
  蛮王没有过多询问失败的原因。
  失败就是失败，失败就说明这个孩子还不够强。
  那么被淘汰就是自然而然地。
  于是他将这孩子放逐到偏远穷困的部落，也对其他儿子对他的针对迫害闭眼不管。
  于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听到这个孩子的消息了。
  他还以为他已经死在那个小部落里了。
  结果，居然出现在了大魏守军那里？！
  -
  东方未白，天方欲晓。
  正是一夜睡意最重的时候，蛮人突然又发起了进攻。
  已经对此习惯的朔方守军迅速应对，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迅速与守了一夜的同袍换班，投入残酷而激烈的战斗。
  鹿野等人自然也被惊醒，快速登上城墙。
  这些天来，鹿野几人都已经形成习惯，几人一个小组，并肩作战，不给蛮人逮住他们落单的机会。
  有鹿野和阿苏这两个大杀器在，他们这个小队简直所向披靡。
  蛮人无数次试图将鹿野和其他人剥离开来，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但今天，蛮人似乎改变了策略。
  鹿野很快意识到，今天的蛮人，似乎在有意将阿苏和她以及其他人隔离开来。
  因为以往都习惯了自己被针对，鹿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阿苏被稍稍带离了鹿野和其他几人一些。
  鹿野带着剩下几人迅速扑上，要和阿苏重新汇合。
  于是在距离几步之远时，鹿野看到那离阿苏最近的一个蛮人，并没有向阿苏出手，反而是急急地对他说——
  “九王子，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说的是蛮语，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刻苦学习，别说鹿野了，在场的傅瑶，傅佩，刘玉几人，全都听懂了这句话。
  除鹿野以外的几人都瞬间愣住。
  九王子？
  什么九王子？
  那个蛮人是在对阿苏说话？
  可阿苏……怎么会是什么九王子？
  “愣着干什么！”鹿野的声音如霹雳般炸响，怔愣的傅瑶几个抬头，就见鹿野已经丝毫没有犹豫地冲了上去。
  刀尖一挑，便是一个蛮人倒下。
  此时阿苏距离她们不过三步远。
  而三步之外，阿苏的目光落在朝他扑来的鹿野身上。
  随即嘴角勾起。
  “我没有犹豫。”
  他对身边那面孔有些熟悉，似乎在王都那人身边曾见过的蛮人说着这样的话。
  而后，刀刃一劈。
  “啊！”
  浑然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出手，那蛮人惨叫着倒下。
  周遭的蛮人显然都知道了这次的计划，于是，看到这突然的变故，都呆了一呆。
  但阿苏和鹿野可都没有呆住，他们飞快地出手，一下便是一条性命的收割。
  于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九王子！”
  那人喊了出来，却不是用蛮语，而是用城楼上所有守兵都能听得懂的魏语。
  阿苏一愣。
  那蛮人毫不耽搁，继续用最大声音嘶吼：
  “九王子，你为何投靠魏人！”
  “你要背叛大王？背叛蛮人？”
  “别忘了你身体里流着谁的——！”
  最后一个字他没能吼出。
  因为鹿野的刀比他的嘴更快。
  “你也愣着干什么？”收刀，变招，鹿野瞅了眼明显愣神的阿苏，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朝他翻个白眼。
  但时机实在不对，于是她不仅没翻白眼，还咧着嘴朝他笑了下：
  “快点干活儿！完事儿了赶紧吃早餐，我请你吃肉包子！”
  说罢，也没空看他有什么回应，只更加卖力地投入激战。
  这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搞得她三餐都不定时了！
  -、
  朔方军情正急的时候，南方战事也没有停歇。
  蛮王不止是亲自带兵由朔方南下，同样的，收到另两支蛮军已南下直逼京城时，蛮王便增派了大批兵力，以图支援那两支蛮军。
  然而这两支蛮军遭遇了四皇子和陈蹇之的阻截。
  四皇子负责东面，陈蹇之负责西面，临近城镇兵力皆可由两人调遣，务必死死将那两支蛮军堵死在南下进京的路上。
  生怕蛮人真的攻入京城，此时的京城达官显贵们也不再稳坐钓鱼台，对于前线的要求皆是能满足便满足。
  因此两线战事进行地还算顺利。
  尤其原本被人不大看好的东线。
  在此之前，四皇子毕竟未立过寸功，没有什么足以说服别人的成绩，不知多少人存着看笑话的心思，甚至想着他八成要死在战场上。
  还有人为还关押在牢里的西平王求情，想让他戴罪立功。
  但令人意外的，自从四皇子军与蛮军正面对上，捷报便频频传来。
  进展甚至比陈蹇之负责的西线更加顺利。
  京中，四皇子人虽不在，声势却一时无两。
  “十八，真是多亏了你啊，你放心，等这次回京，傅家的事，我必会竭尽全力。”
  东线军帐，第不知第多少次，四皇子亲切地对着傅霜知说道。
  如今外面都在传说四皇子天纵英才，第一次上战场便立下如此功绩，但只有四皇子和四皇子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知道，这被外人传颂的功绩，一大半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公孙操看着傅霜知，眼中也是异彩连连。
  虽然在朔方时，他便隐约意识到这少年名副其实的才能，但他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全能，不止政务，甚至连行军布阵，也着实是一把好手。
  更不用说他还会医术，善使毒，除去这些以外，至今为止，他可依旧还是大魏最年轻的状元郎……
  不如说，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这样的人才，能到四皇子麾下效力，实在是四皇子之幸。
  之前，的确是他短视了。
  对于众人的夸赞，傅霜知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眼角微微上挑，算作回应，而后，便开口询问：
  “朔方最近可有消息？”
  四皇子的笑容倏地僵在脸上。
  半晌后他摇头：“没有。”
  公孙操见状忙道：“傅公子你也知道的，战时消息传递困难，如今除了与京城和西线的消息，别的消息都很难传递，更不用说朔方，但既然现在没消息，就说明是好消息，若是朔方抵不住，现在肯定该有军情急报了。”
  四皇子立刻点头。
  “公孙先生说得对，十八，你别担心。”
  傅霜知眉头微蹙，轻微地颔首。
  只是目光不自觉看向北方。
  ……还不够快，要加紧时间了。
  -
  朔方。
  “大人，兵、兵力不足了。”
  难得的休息间隙，鹿野正眯眼小憩，就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说着，她睁眼，就看见何朔正跟一个副将交谈着什么。
  “……伤员太多……”
  “……训练民兵……”
  诸如此类的字眼传入耳朵，鹿野又闭上眼睛。
  等再醒来时，何朔便跟她详细说了这事。
  在蛮人多日来的猛攻下，不管应对地多么合理，朔方这边的损失依旧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重。
  死伤一直在增加，但朔方本就只有不到两万的兵，少一个是一个，而蛮人却因为地利优势，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兵员，因此，此消彼长之下，如今的朔方，几乎已经没有了可以填满城楼的健康兵员。
  于是何朔只能将之前征召的民兵集合起来，草草送他们上战场。
  这些民兵基本都是入城避难的普通百姓，何朔挑了年轻力壮的编成民兵，之前只让他们维持城内秩序，做些后勤工作，闲暇时才操练一下，征召的目的也不过是应对不时之需。
  没想到如今却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且还是逼不得已的情况。
  “那就让他们上吧。”鹿野没有反对，只轻轻说道。
  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得不走的一步。
  若是蛮人一直不退兵，一直围攻下去，那么最后别说民兵，怕是全城百姓都要投入战斗，不然要如何守护这座城？守护这座城里所有的百姓？
  事实上如今的朔方县城，许多人几乎都已有了这样的觉悟。
  难得在战事间隙时去街上走走，鹿野便发现，百姓们早已不像最开始那样盲目乐观了。
  蛮人持久的攻势，朔方守军不断增加的伤亡，都让大众意识到了形势的严酷。
  仿佛所有人在这时才想起来，蛮人原本就是这样可怕。
  甚至还有人嘀嘀咕咕，说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凑些财物给蛮人，让蛮人放过朔方一马。
  说这话的，自然是小有家资的。
  普通百姓不会这样想，因为大多普通百姓，根本没有了足够的财物。
  更不用说，以这次蛮王攻城的架势，还想像以前那样苟且偷生，可能吗？
  都不必鹿野何朔出面，发出投降言论的人，自己就先被大众攻击了。
  虽然士气跌落了些，但起码抵抗的心还是在的。
  这也是让鹿野坚定信心的一点。
  两个月。
  原本朔方的粮食储备只够两个月的，但如今因为守城死亡了许多士兵……虽然这样说很地狱笑话，但这样一来，由于人变少，朔方的粮食能够支撑的时间更长了。
  照这个伤亡速度，初步估计，起码能撑三个月了。
  当然，这要建立在朔方没被蛮人攻破城门的前提下。
  “给，包子。”
  去城里溜达一圈，拎回来一袋肉包子的鹿野挨个给城楼上的人发包子。
  “谢谢鹿姑娘！”
  收到包子的人都笑嘻嘻的，然后不顾包子还热腾腾的，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熟悉的人都发完，还有一个人却不见踪影，鹿野奇怪地问傅瑶，“阿苏呢？”
  傅瑶捧着包子大口大口吃，听见问话，鼓着腮帮子回：“唔叽告啊！”
  鹿野只能自己去找，但找到人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听说你是蛮人的什么九王子？”
  “那你为什么要待在我们朔方？”
  “你敢说你没有异心？”
  “我早就觉得这小子长得奇奇怪怪了，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杂种！”
  ……
  光线昏暗的角楼边上，一个身影倚着城墙，身前站着五六个身影，以包围之势将他围困住。
  对于那五六个身影咄咄逼人的话，他一言不发。
  “谁知道他是不是卧底？以防万一，趁早除了这杂种！”
  直到有人似是越说越激动，伸手想要推搡。
  说话的人伸出手。
  “啪！”
  “啊！”
  那人的手还没碰到，石子击中人骨声和惨叫声便同时响起。
  “什么人？！”
  惊疑声中，鹿野环胸抱臂走出，脸色比墨还黑。
  “鹿、鹿姑娘？”
  几个士兵一见鹿野，声音便结结巴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