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的义务……
  降谷有些迷惑，高热的大脑迟钝运转。面前的少年和自己同样是一年级的投手，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太相同。
  他重新看回屏幕。第七局下半青道也更换了投手。东条下场休息，换上来的是背后贴着1号的川上。面孔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的少年，出手的角度却极其刁钻，第一个半局甚至没有让打者上垒。
  和川上前辈的感觉倒有点类似？
  球场里的王牌在队友簇拥下离开投手丘，有些局促地接过月升递过来的水杯。直到现在他还感到有些恍惚，自己居然真的用这双手打进了甲子园。
  “前辈、川上前辈？”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川上猛地一抖，从回忆中拔出来。
  “怎……怎么了？”
  “水杯给我吧。”
  川上讪讪把喝光的杯子递给月升，在心里吐槽一句比赛呢自己怎么可以开小差，迎面又撞上御幸关切的神情。
  “哪里不舒服吗？”
  “这倒没有，”川上摇了摇头，“只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居然真的进甲子园了。”
  御幸微微一笑。“这可是你创造的奇迹。”
  原本连自己都已经做好进入延长局的打算。川上的打击不算好，但是为了延长局着想也不能把他换下，没想到居然能在九局下半直接终结。棒球就是这么有意思，所以才让自己着迷。
  他一把揽过川上的肩，笑得贼兮兮的。“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我只是想着要打出去，”川上对这样的亲昵动作有些不太适应，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小了不少。“毕竟我是王牌，不能一直缩在大家后面……”
  “我也要……至少要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背上1号有些诚惶诚恐，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教练和队友的期待。但神奇的是自从有了这种想法他的表现却比往常更好。放在一年级的秋天，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在御幸缺席的时候干掉药师这样的强力打线，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在最后一个打席为队伍夺下胜利。
  既然有所期许，那么就应当有所回报。回报这份期待正是王牌的义务。
  御幸笑得温暖，放开手臂轻轻拍在他的后背。
  “抬起头来，”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八局上，后续打线的金丸与高津虽然接连安打，但盗垒时判断有所欠缺，双杀出局。干脆利落的出局数提振了对手士气。下半局，已经适应过来的千叶晓星开始疯狂反扑，比分在荒亘的二垒安打后直接拉平。而后青道继续对投手施压，依靠安打和四坏挤回来一分。比赛最终在一个中外野的高飞接杀中落下帷幕，青道以一分之差获胜。
  9-8.
  球场之外的文谷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真的很可惜。”
  降谷这时转过头，看到病友皱紧的眉毛和不自觉握紧的拳。
  如果今天是青道输掉的话，自己会像文谷那样感到懊恼，为无法分担队友压力而感到痛苦吗？
  当然会的。他看向自己的掌心。不管身后的背号是多少，输了就是输了。
  就像这个夏天一样。
  场上播着列队仪式的时候，文谷关掉屏幕，朝降谷伸出手，“真的很可惜这次没能在场上碰面，”他眼眶有些发红，努力维持平静，“我们甲子园见。”
  降谷点点头，安静地伸出手。
  列队完毕后两边都丢开板正的表情互相闲聊起来，场上是对手，场下未必不能成为朋友。仓持一个小时前还在为荒亘整天盯着他跑垒在选手席里愤愤吐槽，这回已经聊得快要勾肩搭背去了。月升也凑到昔日好友面前，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
  “他现在怎么样？”
  不指名道姓也知道月升在说谁，宗真彦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比夏甲那回好一点了，至少没吐到原地躺平。”他想了想，“你要去看看吗，应该还在医务室那边。”
  月升想都没想就应下来，又提前跑去跟教练说明情况。但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家学校的太田社长居然和自己一个方向，推门一看果然目的地都一样。
  “龙哥！”文谷看到来人就蹦起来，一手一个搂住两人脖子，“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高中入学之后由于住校，平时也没回过家，暑假时候难得放两天假对方却还在训练，没能打个照面。月升好不容易扒开文谷胳膊，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卡了壳。
  “你长高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比划两下。国三离开的时候明明比自己还要矮一点，这回面对面自己居然只到对方眉毛的位置。
  宗真彦与文谷互相看一眼。“有吗？”
  大概是和月升分开的一年里两人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对彼此之间的变化没有太大感觉。宗真彦后退一步，盯着两个人头顶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确实……”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上前在月升旁边挺直腰板比划一下，悲愤地发现原本还有点身高优势的自己已经变成三人组里最矮那个。
  “凭什么！！”他跳起来，把两人的头顶往下压，“明明吃的喝的都一样！”
  “哈哈哈哈大概是基因问题吧。”
  “就是。”
  宗真彦挨个敲了一拳。
  太田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带降谷离开，临走前叫住月升让他聊两句赶紧回去。月升满口答应，转头有些歉意地看向文谷。
  “得走了，教练也在催了。”
  文谷摆摆手。“去呗，以后line上聊。”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真可惜，难得对上我还只能在旁边看着。”
  “我们仨都是，”月升拍拍他的肩，“下次有机会再来一次吧，我也想看看你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还得注意别抽到大赛第一场的签。”
  “求不提这茬。”
  晚上回到学校，降谷的体温已经下降至37.6，医生的说法是不出意外第二天应该能够恢复正常，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神宫大会只有10支队伍，赛程也相当紧密，能多一个战力当然是好事。
  况且下一个对手，是本届夏甲八强，这个秋天作为近畿地区代表出场的大阪桐生。
  他们在第一天的比赛中以10-4的大比分击败了北信越地区代表，来自福井县的甲贺学院，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同时也是这一次神宫大赛的夺冠热门。
  按照赛程，这次交手将在大赛的第三个比赛日，休息日只有一天。落合教练的视线在赛程和医生的诊断报告里来回扫荡，最终下定了决心。
  “对战桐生的比赛，降谷先休息。”他语气毫无起伏，一旁的片冈教练倒是坐不住了。
  “不让降谷上场的话胜算太低了，”他刷一下站起来，语气急促，“桐生这次可没有掉链子的选手，他们是奔着冠军来的。这是拿来历练的大好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才刚刚退烧，隔两天就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
  “选手的意愿也很重要，降谷也很希望上场弥补之前的过失，没必要这样惩罚他。”
  “过失？”落合看了他一眼，“我并不觉得那是过失。小孩子失误几次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没有打算惩罚他。”
  “那为什么不让他上场？”片冈有些不解，“这不就是在惩罚他吗？”
  落合幽幽叹了口气。“片冈教练，我能理解你对选手意愿的尊重。”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有时候太照顾意愿也不行。都是些小孩子，一冲动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作为年轻人可以理解，作为大人就没必要跟着热血。”
  片冈眉头一皱，正想反驳，又被下一句话堵住嘴。
  “我听说你曾经让脚踝受伤的王牌继续带伤上场。”
  片冈的气势一下子矮下去。“那孩子坚持要上场，而且当时也没有别的比较好用的投手……”
  “所以，结果呢？”
  片冈沉默下来。
  结果虽然勉强撑过了当时的危机，王牌伤势却在下一场复发，不得不把那个嚷嚷着不让他回投手丘就退社的投手重新找回来。
  “不管怎么样，在选手的心智没有成熟到能理性地考虑到所有后果的时候，我们这些当教练的就必须把他拦下来。”
  高中棒球只有短短的两年半，但选手的人生还有几十年。
  片冈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但是这样的话比赛……”
  落合眼里的意味更深。“片冈先生，我记得你应该是个以选手为重的教练吧。”
  “……”
  选手的安排就这样初步确定下来。由月升与泽村接替上场，川上会随时做好救援准备。在食堂听到这样的布置后，月升的心脏顿时漏跳几下，随后立刻疯狂鼓噪起来。
  一直念想的高压局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