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走进来。

  老张瞳孔深处流转的绝对冷静转变为愕然。

  自从杨戬来到愿望之都，老张无数次想要和杨戬交流，却都被杨戬无视了。

  到最后杨戬甚至许愿否定了老张的存在，将老张从他的世界中抹去。

  “我来担保，他能够走到最后。”

  杨戬的话语，如同他的三刃两尖刀，笔直的刺入这场交流的核心地带。

  老张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情感与理智在刹那间碰撞，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恢复到平静。

  “你要怎么担保？”老张问。

  “用我的命。”

  杨戬冷冷说：“如果李修失败了，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不给老张反驳的机会，扭头就走。

  老张沉默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过了足足五分钟，老张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他靠在沙发上，看向李修说：“你赢了——你成功的把我拉上了赌桌。”

  “你愿意把线索告诉我们？”琉光语调拔高。

  李修在空中书写下十几个符文，修复了被杨戬撕碎的符文屏障。

  林依白回头看着杨戬消失的背影，鼻翼微微动了动，凑到李修耳边小声嘀咕：“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李修同样小声说：“+1。”

  “接下来的话，我只会说一遍。”

  老张打断了李修和林依白的小声絮叨，他倚靠在沙发中，面露追忆。

  “元始天尊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可是对于愿望之都计划，他投入太多了、太深了，以至于他将所有的责任扛在肩上。

  对于这个计划、对于这座城市，我的确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我当年也答应过元始，不对第三个人泄露，并且设下了对应的规则束缚。”

  老张用手指点了点喉咙。

  一道规则的力量波动向外释放。

  不需要刻意的感知，就在力量波动释放的瞬间，李修、林依白、琉光三人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了规则的内容：

  “当年你们立下的「规则」禁止你泄露关于城市的漏洞？”

  “没错。”

  “那你……”

  “「规则」这种东西，向来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老张说：“只要我足够不要脸，就能绕过规则的限制，将信息以另外一种暧昧的方式告诉你们。”

  “还可以这样！”林依白惊叹。

  “是啊……还可以这样，无论是元始天尊还是当初的我，可能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的地步。闲谈就到这里，听好了——”

  老张说：

  “于追思间觅坚盾……”

  他说话间，喉咙中的规则力量急速飙升，可是始终没有达到实施惩戒的临界点。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说出漏洞，而在主观上，老张通过记忆操纵等技巧，蒙骗了自己，也骗过了规则之力。

  这就像是民国时期，有警卫进来抓捕鲁迅，结果鲁迅的回应是：“你们抓鲁迅，与我周树人何干”一样。

  这种技巧说起来并不复杂，只要足够拉得下脸，总归能做得到。

  老张继续说：

  “……于艺苑中寻利刃。

  于羁绊里索勇毅。

  三者合聚之伟力可成赴源途之径。”

  李修一句一句听着，停了半天，愣是一句没听懂。

  见老张重新闭上了嘴，李修忍不住问：

  “下面没了？”

  “没了。”

  老张摊了摊手，恢复到往日笑眯眯的模样，似乎说出了上面那段话，也卸下了他心里的包袱。

  李修问：“为什么要用古文？”

  老张拿起酒杯：“你如果喜欢，我可以用古印欧语或米诺斯语说出那段话，但无论你怎么选择，我也不可能用现代华语说出来。”

  李修明白过来。

  他不是第一次和“谜语人”打交道，自然知道越是古老的文字，单一文字能够表述的语义就越复杂，而越是现代的文字，对应的意思就越清晰。

  老张想要绕过「规则」的束缚，就必须足够的朦胧，充满歧义，可又要让李修能够推测出真相，而不是在一头雾水中迷失方向。

  这中间的平衡十分难以掌握。

  “还真是为难你了。”

  李修认真说：“虽然我还没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今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人情的话……”

  老张的身体微微前倾，“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拯救了愿望之都也好，找到了前往现实世界的通道也好，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一下杨戬，至少……让他活着。”

  李修深深望着老张，郑重点头说：“我答应你。”

  “谢谢。”

  “不过，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李修保持着郑重且严肃的表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杨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

  老张微笑着看向李修，眯起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你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不是吗？”

  李修沉默了片刻，说出了心中的猜测：“老张，全名张百忍。

  进入愿望之都前的身份是「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金阙云宫九穹御历万道无为大道明殿昊天金阙至尊玉皇赦罪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简称……

  玉皇大帝。”

  老张颔首说：“大部分没错，唯一不对的地方是，我不叫张百忍，也不姓张，这个名字是民间传说中对我的称呼。”

  “那你为什么要称呼自己为老张？”

  “因为这座城市不需要‘玉帝’，我又需要一个名字，那就索性叫老张好了。”

  传说中，玉皇大帝自幼修持，经历了一千七百五十次天劫，每一次都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最终享受无极大道，当上三界主宰的位置。

  当然，这里面的时间跨度很多是用平行世界来衡量，人类的历史都没有这么久。

  介绍完自己过去的身份，老张望着酒吧大门，轻声说：“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和杨戬的关系你们应该也清楚。

  早年间，我和他因为一些陈年旧事，相处的不是很融洽，但杨戬是一个洒脱的性子，时间久了，总不至于一辈子记仇。

  直到这座愿望之都诞生前夕。”

  老张叹息说：“当年，元始天尊找上我，希望我能第一个来到愿望之都。

  他和三位创始人需要在实验室，这座城市需要一个‘昊天’的力量镇压、设计世界规则。

  为了对抗神明，我选择了同意，离开了天庭，来到帮助搭建愿望之都的规则框架。

  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四位创始人之间爆发了战争，我和元始天尊之间失去了联系，无法返回天庭。

  之后的事情，你们知道了。”

  之后，因为天庭失去了所有一阶，失去了玉帝镇守，剩余的仙人为了求生，不得不选择西行计划。

  最终导致天庭崩塌，杨戬所有的挚友或疯癫或死亡。

  老张望着酒杯内自己的倒影：

  “我拥有掌管‘昊天’的权力，却做了错误的判断，导致害死了曾经信赖我的同伴……杨戬憎恨我，无可厚非。”

  “所以，玉皇大帝已经死了，坐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喜欢整日饮酒作乐的……老张。”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