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苑小区，是一个有着二十几年房龄的老小区。很多房子的外墙都已经开始脱落了，斑驳陆离，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位于小区中心的休闲广场健身设备锈迹斑斑，大部分都已经损坏了。公告栏也是破破烂烂的，玻璃早就碎了，里面塞满了各种垃圾。

  但是呢，这种老旧的拆迁小区有个好处，就是邻居大多相熟，康和苑小区的很多住户还是一个厂的同事。年纪大了最怕寂寞，住在这里的老住户们就没这个烦恼。总能找到人一起下下棋，唱唱歌，或者约着去钓个鱼，用一个四川人常用的词‘巴适’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

  早上五点多，老宋就开始敲董宏振家的门：“老董，还不起吗？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去钓鱼的吗？”

  车库的卷帘门被老宋敲的哐哐响，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老董，今天怎么把门关那么紧，之前不是都会在底下留条缝的吗？难道他也出门了？这老董也太不靠谱了，说好的今天一起去钓鱼的。”老宋自言自语地说着，不死心地又敲了下，然后离开了。

  三天后的傍晚时分，老宋他们一帮老头正在大樟树下下棋。

  “宋叔，李叔，王叔，下棋呢？”董恩年开车带着妻子和孩子从树下经过，降下车窗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哟，恩年回来了，玩得咋样？”老宋问道。

  “去桐乡玩了两天。”

  “可以，不错。那里现在不热吗？”

  “那里山水比较多，温度比定城还是要凉快一点。”董恩年的妻子头撇向另一边，显得有点不耐烦。

  “那好呀，好山好水的。”老宋附和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问董恩年，“你爸是不是也出门了？这两天都没见到他。”

  “我爸？没有呀。他在家呢吧？”

  “你们家车库那卷帘门都关上了，老董住里面的时候，底下都留一条缝的。而且我找过他好几次，都没人应。”

  “是吗？那我去看看。”

  董恩年说着就踩下油门快速往家的地方开去。

  身后看棋的老李说：“小董还是挺孝顺的，就是这个媳妇不待见公公，老董只能搬到车库去住，这大夏天的，连个空调都没有，也是苦了老董。”

  “以前都说养儿防老，现在你看，还不如闺女。你看我闺女多好，天天打电话来嘘寒问暖，过年过节的大包小包送过来。生个儿子，好东西都孝顺给丈母娘家了。”

  “所以啊，老宋，当年是你羡慕我们，现在轮到我们羡慕你了，生了个好闺女。”

  “那也要看的，老宋女儿是有本事，你看老何家也是闺女，而且还生了两个个，哪个回来过？”

  “他那是自己作的，他要真的只生两个闺女日子过的肯定比现在好，问题是他最后为了生那不争气的儿子，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连工作也丢了，而且还养成那个样子。闺女们小的时候受了多少苦，不光受大人的，还要受弟弟的欺负。说的难听点，也是老何他们夫妻两个活该，太偏心了。”

  几个人还在感慨着，有人从身边快步走过，是小区的保安。

  “小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宋叔，老董出事了。”

  “老董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老董出事了，已经打了110了。”

  “110？走，我们也去看看。”几个老头一听说老董出事了，连棋也不下了，就往他家方向赶了过去。

  老董家的车库卷帘门被卷了上去了，门口是有不少人，但站的都不近。大部分人用手捂着鼻子，互相交谈着。

  “老董，多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也是命苦，你说二十年前老伴就死了，就自己拉扯着儿子长大，到老了连个像样住的地都没有。”

  “小声点，别人让他儿媳妇听到了。”

  “听到又咋样，现在人都没了，还能怎么对付老头。”

  “人还没下葬呢，还要靠儿子媳妇给办后事呢。别让他们不高兴，不高兴了，老董的后事他们说不定就甩手了。”

  “那还不至于，董恩年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没那么坏。”

  “先不要说这个了，老董真的是自杀的吗？”

  “是啊，人不就吊在天花板上吗？”

  “真是可怜，还不得好死。”

  “你这话说得难听了，怎么叫不得好死。”

  “他那个死法可不就是没有好死吗？又不是我咒人家的。”

  老宋跟老董关系最好，两人父母就在同一家工厂，从小一起长大，后来都顶替了父母的工作，所以算是真正的从小玩到老的朋友了。

  老宋，拨开人群往里走：“老董，老董。”

  “老宋你别叫了。”人群里有人对他喊，“这个时候老董要能回答你，那就真的是见鬼了。人都发臭了，死好几天了。”

  老宋没理他，还是一边喊着老董的名字，一边朝车库奔去。

  到了车库门口，董恩年一把拉住了他：“宋叔，你还是别去看了，我爸死了好几天了。”

  “不，我要去看，我不怕。”

  老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董恩年就往车库里冲，那刺鼻的臭味此刻充斥着整个车库，他也没在意。

  董宏振人还在半空中悬挂着，肚子已经鼓得像个气球一样。

  “赶紧把人放下来。”老宋回头对董恩年喊道。

  “不是，宋叔，人都这么臭了，这怎么搞。”董恩年站在车库外头就是不肯进来。

  “你给我进来，你这个不孝的儿子。”老宋气呼呼地出去拉着董恩年就把他往车库里拽。

  “宋叔，别拉了，多难看，那么多邻居看着呢。”董恩年用手捂着口鼻，不情愿地往里走。

  “你也知道难看？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董恩年不乐意了：“我做什么了，老头子又不是我给弄死的，他是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不这么对他，他会做这种事情？他多乐观的一个人，居然会想不开。你还说跟你没关系？有家不能回，只能住这个冬冷夏热的破车库，你好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