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凤仙，从小精明强干，不落人后。

  出嫁了以后，那也是妯娌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生男娃的数量比大嫂二嫂两人加起来还要多一倍。

  论婆婆的满意程度和男人的听话程度，石凤仙在村里的一众小媳妇儿中那都是遥遥领先的。

  村里谁不夸她肚皮争气，儿女双全，人又会持家，又说温大脑袋能娶到石凤仙那简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

  等到闺女温暖考上了高中，村里人夸她的更多了。

  说她是个慈母，不重男轻女，就连村干部见着她都特意表扬了两句。

  石凤仙沉浸其中，竟也咬牙让闺女读完了高中。

  当然，家里的活计，石凤仙也没让温暖落下。

  那时候，只要是下工回了家，石凤仙那就是老封君的待遇，一声令下，全家行动。

  好运气直到把闺女嫁出去，挣得大笔的彩礼后戛然而止。

  温暖嫁人以后，石凤仙用这笔彩礼钱，陆陆续续的给几个儿子娶了媳妇儿。

  虽说以往的慈母名声毁了一半，但是好歹给儿子们完成了人生大事，石凤仙自觉已经完成了任务，该要享受人生了。

  但是，霉运反倒是来了。

  事儿多的老婆婆住到了三房，娶进门的儿媳妇一个赛一个的猴精、能闹腾。

  整的石凤仙都怀疑人生了。

  然而，孤军奋战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帮她，不管是男人还是儿子，都是沉默以对，再不然就是逃避开来。

  到后来，石凤仙受不了儿子们的“忘恩负义”，对家里彻底死了心，不说给儿子、儿媳妇帮忙了，她生怕被这些没良心的占了便宜，该吃吃、该喝喝，把家里剩的钱给造了个干净。

  就算有剩下的，那也是把得死紧，就连她男人温大脑袋都不能碰一分。

  家里的鸡屁股银行，石凤仙也是盯得死紧，每当老母鸡咯咯哒的刚下了一个蛋，她都会第一个飞奔出来捡蛋。

  有时候鸡还没下蛋，石凤仙都会盯着，盯得老母鸡都发慌，惊吓之下挤出一个蛋来，石凤仙也会笑盈盈的上前把带着余温的鸡蛋捡了。

  然后烧开水，热热的泼上一碗鸡蛋水，再加上一小撮白糖。

  沿着碗沿吸溜一圈，热热的喝进肚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呼~舒坦。

  几个儿媳妇：......这老太婆，腿脚还挺利落，她的动作还能再快点吗？也怪她们，猪油蒙了脑子，才嫁到这家来。

  好处没沾着，反倒惹了一身腥。

  就这样，石凤仙在旁人对她“自私自利”的眼神与言语谴责中，过了好几年。

  其实，她也算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啥旁人的议论，自己的面子，石凤仙统统不在意了，现在她就在意自己的里子。

  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最清楚。

  时间一晃，改革开放了，石凤仙的眼光异常独到，在别人犹犹豫豫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先去集市上卖一些简单的小吃，诸如包子、面条、饺子一类的。

  当时竞争者少，石凤仙很快就积累了一些钱财。

  数目虽说并不很多，但是做个小买卖是够了。

  她用这些钱，从批发市场采购了一批颜色鲜亮的成衣，然后再加价去各个集市售卖。

  至于她男人温大脑袋，自然是得跟着帮忙啦！

  自从温爷爷和温奶奶相继离世，带有隐藏妈宝男属性的温大脑袋是彻底安分了下来。

  也是，他最大的靠山都没了，没人帮他压制媳妇儿了，可不就老老实实地让干嘛就干嘛了吗？

  这么好的劳动力，石凤仙才不会放过。

  毕竟，石凤仙自己一个老太太，要是独个人忙活，不定得累成啥样。有了温大脑袋帮忙骑车搬货，那就好多了。

  她努力的做生意，是为了过的更好，为了生活更滋润，可不是为了卖大力。

  有这样一个不用付工钱，只用给口吃的就能干活的人型骡马，石凤仙都轻省了很多。

  该说不说，石凤仙的脑袋瓜子是真的灵活，原身温暖的智商保不准也是遗传于亲娘。

  四个儿子都没有遗传到亲娘的聪明机灵，还就原身温暖一个不受重视的丫头片子遗传到了，也真是讽刺。

  未来的十来年，石凤仙就这样一直做着在集市上卖衣服的小买卖。

  别看没有正经的店铺，不甚起眼，但是不需要付房租水电，还真没少赚。

  身边的儿孙也变得越来越殷勤孝顺，石凤仙看着却觉得假得很。

  感叹钱真是个好玩意儿，昔日里打生打死的儿媳妇们也能在自己跟前笑着奉承；

  平常调皮捣蛋的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到了自己跟前那也是乖乖巧巧。

  老了，彻底干不动了，温大脑袋也先一步走了。

  石凤仙心里愈发空落落的，不理会儿孙自告奋勇的要伺候她这个老太太的打算，直接拿钱雇了保姆。

  有一回，石凤仙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乘凉，摇着摇着，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儿时见到过的日本鬼子，他们背着那么老长的枪，老吓人了；

  还梦见结婚那天，娘不舍而又眷恋的给她梳着头发，动作是那样的轻柔，恍惚间，石凤仙又闻到了娘的味道，真令人安心，又令人沉醉其中；

  接着，石凤仙又梦见了自己生下四儿一女的得意，梦见儿子们的调皮可爱，闺女的孝顺贴心；

  梦见闺女打猪草下山的身影，又梦见下工回家，洗脸盆里舀好的水，饭桌上热乎的饭菜；

  石凤仙眼角沁下了水珠，那样乖巧可爱的孩子，自己是怎么忍心不顾她的意愿，将闺女卖了换彩礼的呢？

  猛地，石凤仙又梦见闺女死在了新婚之夜，自己去大闹了一场，还从老杨家又抠出了一笔钱，拿到了钱，笑的那样灿烂。

  醒过来以后，石凤仙感觉自己魔怔了，温暖那死丫头过得好着呢，咋可能像梦里一样早早的没了。

  身上突然很疼，很空虚，有种大限将至的预感。

  不过她也没说别的，由保姆扶着回到了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对照着上面的数字，拨打了从未拨出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