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饭时，郑开奇在南郊本帮菜馆里，见到了楚秀娥。

  她是被顾东来扶回来了。

  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意志有些溃散。

  “去请老雷来，给她把把脉。”

  打发了顾东来，那边顾嫂和白冰烧好了水，服侍她去检查身体，顺便洗个澡。

  郑开奇又看着炉子烧了些水，中途白冰出来取水，郑开奇问她什么情况。

  “身体没外伤，应该也没被侵犯，只是好像吓坏了。”

  换好衣服出来，早就到来的雷医生冷着脸给楚秀娥把了脉。

  “没什么事。”雷医生说道：“惊吓过度，好好休息，多吃点，靠着个黑皮，怎么自己还饿成这个样子。”

  郑开奇往外送时，雷医生冷着脸问，“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你以为菜市场杀猪么？那么快？”

  郑开奇提醒他，“你这条老命经不起折腾，别做无谓的事情。”

  雷老头哼哼，“我告诉你，现在宪兵队不少阴冷的都要绝经的王八蛋用着我的中药呢。你别惹恼了我，惹恼了我就把他们就一锅烩了。”

  “你少扯淡。”郑开奇喝道，“杀了他们又怎么样？日本兵少一个是一个，军官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杀多少军官就会来多少军官。”

  “那老子也爽了。”老雷梗着脖子。

  “你是爽了，知道日本人要干什么么？监狱里所有人全都杀掉，疯狂肆虐周围村镇，见人就杀，疯狂镇压上海平民。”

  “就因为你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郑开奇对着老雷那张脸喷着口水，就差点脑门了。

  “而且，你信不信，你供的每一份中药，都有人试喝？到时候一个日本人也死不了，死的会是试药的中国人。”

  老雷很明显愣了愣，“当真？”

  郑开奇都懒得多说一句，“你不会以为就你那点能耐，能让日本人多么亲近？何必把日本人当成傻子？

  把日本人当傻子，怎么对得起那些惨死的军魂？他们是被傻子打败的么？”

  老雷离开了，颇有些失魂落魄。

  郑开奇怀疑他真的想这样毒杀日本人。

  幸亏自己跟他聊上几句，不然的话，真会出大事。

  楚秀娥先是吃了点粥，浅睡了三个小时就硬撑着自己起来，接着要吃东西。

  白冰纳闷，“你不是困急了么？怎么还能自己起来？”

  楚秀娥没多说，只是说饿。

  这次就上了些硬菜，楚秀娥有了之前的粥垫了肚子，此时放开了肚子，看那样子，失踪这几天似乎一点也没吃。

  “你俩都睡去吧，冰儿今晚睡三楼。我一会走。”

  郑开奇安排了两人离开，就看着楚秀娥吃饭。

  楚秀娥也不说话，吃着郑开奇特意准备的大米。

  等吃到了一半，吃的慢下来，郑开奇问道：“日本人没给你上手段？”

  楚秀娥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绑的我？”

  郑开奇说了自己推测依据，“丢了个特务谁都不操心。只能说明日本人给老刘通了气。”他看向楚秀娥，“如果是因为我，或者是简单怀疑你的身份，一般不会给你上大刑。但如果真上了，相信以你军统的资深程度，应该能扛得住。”

  “如果没有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楚秀娥放下了筷子，“可能我就扛不住了。”

  郑开奇惊讶道：“什么话？我说的？”

  “你之前吓唬我说的那些什么刑具之类的。”楚秀娥认真说道：“他们没有刑讯逼供，前几天甚至没人理我。

  我只是听其他牢房的惨叫，闻着那血腥味，看见昏迷不醒血淋淋的囚犯从我面前经过，幻想着他们刚经历过的一切，我就浑身发抖。”

  郑开奇惊讶道：“不至于吧？你们军统不都是有刑讯模拟么？”

  “你也说是模拟。我们都知道，不会致死，会有医生救。

  有依靠，就不会害怕。

  但是，在那里面一站，我就想到了再也离不开那里。恐惧，无助，害怕。”

  郑开奇沉默片刻，“后来呢？”

  “后来，审讯我的不是中佐，不是少佐，就是普通的刑讯官。他跟我说有人举报我是潜伏在你身边的特工。问我以前的户籍，履历，等等。”

  楚秀娥回忆着当时的处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前听说了军统的同事当了叛徒，叛变了。就深感不屑。现在，我只佩服那些扛得住刑讯的人。”

  “最后也没动你？”

  “没有。”楚秀娥说道：“我的情况都是军统精密安排的，绝不会有差错。也是他们在恫吓我，威胁我的时候我想明白了。

  他们只是因为怀疑我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我是你身边的人，他们不好直接动手。”

  她在进入特务科当文秘前，只是南郊的普通贫民。

  这是外在的印象。

  她利用了这个印象，惶恐，惊慌，崩溃，诸般假象，让日本人失去了继续审问她的兴趣。

  “审讯我之后，又空了一天没理我，饿了我一天，今天下午又换了个凶神恶煞的人，拍桌子牵狼狗，最后又吓唬我一顿，让出去别说太多，晚饭都没管，就把我放出来了。”

  听到最后，郑开奇微微一笑。

  “那你回来的时间有点晚。”郑开奇说道，“你去哪了？”

  楚秀娥终于吃饱，放下了筷子，边擦嘴边看向郑开奇，“以前我黑墨三有个约定，如果我几天不见，他们会第一时间启动预警预案，全都改为静默状态。”

  郑开奇淡淡道：“是担心被我出卖？”

  楚秀娥点头。

  郑开奇说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介意。你去找墨三，跟他们说明情况了？”

  楚秀娥盯着郑开奇，“他们不见了。”

  郑开奇眨眨眼，“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不见了？”

  “他们就是不见了。”楚秀娥说道，“你在住院期间，墨三找过我，说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机构，最近一段时间会比较忙。然后，我被抓住了，他失踪了。”

  郑开奇明白了。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怀疑，我和日本人合伙先隔绝了你，然后把墨三他们一锅端，再若无其事把你放出来，等着你接触新的人，再来一遍？”

  “就像割韭菜那样。”楚秀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