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婚
作者:岁聿云末   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来了最新章节     
  琼亦拉着竺云萝来到自己院里,将置办好的嫁妆一件件数与她看:“这些,嗯,还有这些。龙凤喜烛,玉如意什么的,一件都不少,连红妆所需的胭脂水粉也挑好了,都是适合阿萝你的。因为猜到你会自己绣帔衣,所以其他的,我都替你备了。”
  竺云萝热泪贯眶,“琼亦,你真是……”
  琼亦牵着姐姐的手就没松开过,笑吟吟哄道:“我这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阿萝能得一良人,风风光光的出嫁,然后平安喜乐一辈子。盛子靖虽然凶巴巴的,但你都喜欢他了,爱屋及乌,我以后也会敬重他的。”
  竺云萝提起唇笑着,忍下眼泪,将自己在棽水镇上经历的大小波折说与琼亦听。几次性命垂危,又有多少感情纠葛,琼亦生死场面见得惯了,可陷入危险若是竺云萝,她却是无法接受的,扶着姐姐左看右看。
  对于最终分道扬镳的赵为,欺辱人的宁雪,琼亦愤愤斥着,“都是些什么人啊!”
  竺云萝摇头:“不怪赵为,我与他有缘无分罢了。”
  “阿萝。”琼亦扣紧姐姐的手:“过去的人,不要再想,向前看就好了。”
  竺云萝点头:“那日受宁雪欺压后,盛子靖就带我来了这万丈高山,提出要与我成婚。盛氏的宗主夫人也没有挤兑我,直接应下了这门亲,还有位好生漂亮,似是神妃仙子的夫人常来看我,替我说好话。我时常在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喃喃自语:“盛子靖爱我爱的那么突然,我却觉得比起‘我’,他更在意这具肉身。琼亦,我不过俗人,肉体凡胎,会在他之前老去的,那时,又该如何?”
  琼亦轻抚竺云萝的黑发:“阿萝才不是俗人!再说,白酆之上灵气充裕,加之内府每月都供有养体的药丹,哪怕你未修道,也会比凡人长命,容颜不易褪色的。”
  她托了托腮,想道:“至于和盛子靖的感情……阿萝,你可曾试过与他交心?”
  “交心?”
  “是啊。”琼亦微微颔首:“你想呀,这静轩阁多沉寂,山上又多清冷,养出冷冰冰的人不也正常吗?盛暻以前也是个闷木头,现在有什么心事不再会一个人藏着了,我可以与他一同分担,哪怕帮不了,在他失落时也能给个依靠。阿萝若觉得与盛子靖有隔阂,不如试着与他互相交心,我觉得,他会需要你的。”
  竺云萝点了点头。
  *
  盛玄怨陪兄长试完新剑后,被他叫到了房中,他取出一个封盒递了来。打开木盒,里边是十颗翠如碧玉的果珠,盛子靖道:“阿暻,当年你们在外得了芠树的种子,经竺云萝之手栽培,结出的果珠治好了我的耳疾,现今还余十一颗。出于私心,我留下一颗,这十颗芠珠果还于你们。”
  盛玄怨合上木盒,不多推辞:“多谢二哥,我收下了。”
  待到夜间,盛玄怨将芠珠果拿到琼亦面前,问她这些奇药有何打算,琼亦问:“姐夫用了多少颗才治好耳疾的?”
  “十多颗。”盛玄怨挑眉:“怎知道给我兄长换称呼了?”
  “我姐姐选中的人,我自然是要尊敬的。”琼亦撇嘴:“盛暻,你也和你哥说说,让他不要板着脸瞪我了,好嘛?”
  “嗯。”
  “至于芠珠果,咱们也用不上,全数送给苏宗主吧。”
  盛玄怨也是这般想的,此物重要,总需问过她后再下决定:“是啊,苏叔父久毒成疾,近况不佳,这些奇药若能帮到他就好了。”
  *
  大婚吉日将近,盛氏宴请名门无数,白酆之上张灯结彩,多了丝凡尘气息,好不热闹。
  宴请众人时,盛子靖特地把关令道,凡民不得上山入宴,若想凑个喜气,山下城中倒设有酒席,因而那位脸上污墨难除的宁家小姐,是到不了场的。
  喜日。
  苏烨不出意料的来此赴宴,他四处环视,见到熟人后直接招手:“盛玄怨!琼亦!”他一身玄红衣袍,发冠正丽,意气风发。琼亦听到唤声望去,见苏烨神采奕奕,修为气息变化颇高,也知近年过得风生水起,“苏烨!”
  盛玄怨道:“久违。”
  待苏烨走近,琼亦压低声音轻笑:“久仰,‘无尘’剑客。”
  “嘘,小声点儿。”
  苏烨嫌她声音还不够低,连忙喝止道。自打晏庭深入族中后,渐成了二把手,苏烨乐得清闲,隐姓埋名在宜川道上做剑客,约战江湖排名中前几位的高手,一战成名,因剑快无影,片尘不沾,人称剑客“无尘”。
  若说琼亦与盛玄怨是不显山露水的共游江河湖海,苏烨则是一人一剑,闯荡人迹往来的江湖。
  晏庭深与苏拂晓也来了,晏庭深扶自家夫人入座,又细细问了几句忌口与喜好,嘱咐女侍,才来与友人们寒暄。他听言新娘是竺云萝后,想起了当年那位奋不顾身入江救亲的姑娘,莞尔一笑,向琼亦道:“确是你姐妹与他弟兄相般配,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琼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晏庭深身侧随有一男子,问:“这位是?”
  “噢,忘了与你二位介绍,他是我新招的差使。”晏庭深示意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他名孙霄,不爱说话,与玄怨倒有几分像。”
  孙霄点点头,俯首向几人行礼。
  盛玄怨看了孙霄一眼:“晏兄倒愈发风趣了。”
  苏烨大笑:“哈哈哈哈,大家落座吧,时候不早,你们也该去观台了。”
  *
  苏烨口中的“观台”,意指盛玄怨与琼亦该随族人一同去见新人拜天地。
  盛氏成婚的习俗与俗世不同,宾客落座,几乎见不着新人,只有本族之人才可随着新人登至九嶷台,于台下目睹他们共拜青天与坤灵,以受祝祷,长安万福。
  九嶷台高耸开阔,经过细心布置,又有雾气相衬,如云台雾绕,红绸漫天。
  竺云萝一袭凤冠霞帔,在盛子靖的挽手间一步一步行至台上,环佩叮当,金钗摇曳,火红婚服站于玉台间,好似腾云而下的仙人。
  琼亦站在台下怔怔看着,心中感怀:若是陈伯能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啊。
  盛玄怨见她动容,以为是她惊羡姐姐成婚,轻拭她眼下水泽:“琼亦,往后我们的婚宴,会比这还要热闹的。”
  琼亦弯起秋水眸,露出一个好看的笑靥:“嗯。”
  礼成之后,新人被拥簇送入了婚房之中。
  盛玄怨与琼亦回到宴上,将苏烨叫来了静轩阁,递给他一物。
  “这是什么?玉珠?”望着手中的木盒,苏烨不解。
  琼亦解释道:“这是奇药芠珠果,能治百病,解百毒。”
  盛玄怨点头:“苏叔父之事,终究是父辈的遗憾,至今不能释怀。作为我父亲的儿子,也作为你的朋友,我理应将它给你。”
  “这,这么多?”苏烨愣然:“都给我?”
  琼亦道:“是啊,苏烨,你收着吧。”
  苏烨将盒子收入怀里,双手平端于胸前,作揖道:“我也不和你们客套了,这份大恩我会记住的,多谢。”
  盛玄怨扶他起身,又拍了两拍手臂:“我们之间,不用言谢。”
  *
  婚房中。
  盛子靖揭开了盖头,红盖头下方,竺云萝红妆艳艳,虽是低垂眼眸,更显含羞,他唤了一声“阿萝”,然后按她在床上解带宽衣。
  竺云萝躺在床上,发簪发钗众多,略是硌头,染有胭脂的脸上又浮了层红:“子靖,就要吗?不、不去敬酒?”
  “不用。我族没这个规矩。”盛子靖脱下她满是金线的红衫丢到地上:“这才是正事。”
  竺云萝捧住他的脸:“等会再洞房吧,我能再多了解你一些吗?”她轻咬红唇,怯唤道:“……夫君。”
  盛子靖滞了滞:“嗯?”
  她一双茶色的眼眸静静望着他,声音柔缓:“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盛子靖坐起了身:“是吗?”
  “是。”竺云萝撑身坐在床侧,见他下床从柜上拿过一把佩剑递来:“阿萝,这个送你,以后这就是你的佩剑了。”
  “给我?”竺云萝捧着剑:“可我不会用剑。”
  “护身辟邪。”他道:“这把凝光剑是母亲赠我的,陪我二十余载,你是将与我共度此生之人,它护着你,就如我陪在你身旁一样。”说完,盛子靖在她唇上啄了几下:“你想了解我什么?问吧。”
  她道:“只要是你想告诉我的,什么都可以。”
  见盛子靖沉默,不知如何开口,竺云萝抚了抚剑鞘,“那,夫君,就从这把剑说起吧。”
  盛子靖的目光落在凝光剑上,回忆颇久,缓缓开口。
  *
  他是为古族之责而诞世的。
  从牙牙学语之时起,盛子靖就知道自己今生是为担当大任,也认定自己会成为万人敬仰之人。
  三岁学语,四岁学字,五岁练心法,得剑凝光。
  没有木剑与轻剑的过渡,第一把剑就是今世的名剑,族内弟子,宗中门生,都知年幼如二公子,是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盛子靖本以为,自己这一世都该是遗世傲岸的,不曾想,事事求全如他,精益求精如他,却患上了不治之症,不止是聋一只耳,而是终有一日他会听不见世上的所有声音,包括除鬼必须听到的鬼息、灵语。
  简言之,祓邪之事,他做不到了。
  外门非议,内门唏嘘,父母遗憾,世人奚落。
  年幼的他好胜孤傲,曾被冠以天才,而又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废人”。
  盛子靖一度崩溃:他此生所求的志愿终究远去,成为笑谈,不光族中的所有人视他作废,就连爹娘也这么想。
  因为,他有了一个弟弟。
  一个仅仅降世就能使鬼祟逃窜,命格百年难遇的弟弟。
  他是为取代他来的,爹娘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用了。
  嫉妒,愤恨。却在名为盛暻的弟弟的崇敬目光中慢慢化解,他敬仰、爱戴自己这位兄长,不仅命格特异,修炼夙根更是深厚。
  盛子靖想,较于自己,盛暻才更有资格成为被世人铭记之人。
  他做不到了。
  所以,他需要做一位好兄长,也只能做一位好兄长,教导和引领盛暻,让他能担起镇守鬼山,祓除双煞的使命。
  哪怕盛子靖迄今为止拼命修行,剑法修为样样要争天下头筹,可缺陷就像是绢布上被烧毁的洞,补不好也盖不上。
  心疾,药石无医。
  听到这儿,竺云萝鼻头酸涩,她用指尖轻轻盖在了他嘴上,面流泪痕:“不是的。”她轻道:“盛二公子,举世无双。”
  盛子靖面色如水般看着她:“那你呢?”
  “……我?”
  竺云萝怔怔然半晌,接着,与他说了一个故事。
  是两个苦命孩子的故事。
  女孩们无父无母,一个父母双亡,一个身世不明,可是,她们有一位老爷爷,有她们的家。老爷爷慈爱,却没能长寿,更没能看到她们长大,女孩们吃了很多苦,也经历了很多事,终于到了今天,她们一位是镇子里救苦救贫的医女,另一位是天下闻名的剑修,都有所长,有所爱。
  好似圆满。
  盛子靖听懂了。
  他抚上竺云萝的面颊,在泪痕间细细密密地织上吻,自己拆下心墙留出缝隙时,她当真主动走了进来,互知,爱慕,珍重。许是在这一刹,他才真正爱上了她,将心墙深处的残破之地收拾出空处,容纳与铭记,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