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孟月出声，唤了一声冷无醉。

  她有些不满冷无醉一心扑在江子离身上，毕竟从身份上来说，她是冷无醉的小徒弟，而江子离只是故人之子。冷无醉理应与她更亲近。

  冷无醉听见她的呼唤推着轮椅转身，注意力也终于放在她身上。

  “身体可好些了？”他主动开口，见孟月容貌恢复如初，心里有了准确的答案。

  出于礼貌，孟月仍然给了冷无醉回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师父不用担心……师父，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样子。”冷无醉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明显不愿意多说。

  二十年前，六家十二族集体出动，在云浮城外的平原处截杀他。他虽从中逃脱，但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最初的几年靠着柯静薇的丹药勉强将伤势压制了下去，却无法根治。时间久了，丹药的效用越发微弱，加上他体内根深蒂固的不解之毒，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现下说是风中残烛都不为过。

  孟月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闲暇时总外出寻药，还打劫了不少珍稀丹方。可惜都是白费力气。

  冷无醉不想自家弟子如此劳累，便有意逃避这些话题。这一次也不例外。

  见师父不多言，孟月心中小难过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情绪，将话题调换：“您好像没有告诉过我，师娘……就是江子离他娘。”

  “何必多提一嘴，徒增烦恼呢？”冷无醉有些无奈。他是不愿意和孟月多说这些事的。

  “当然该提！她是我师娘，你是我师父。她又是江子离的娘。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你是江子离他爹！江子离，过来叫爹！！！”

  孟月毫无逻辑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有没有吓到江子离不知道，冷无醉倒是真真切切被她逗笑了。

  “你呀，没个正形。”冷无醉笑骂了她一句，骂完又说：“早说你该与你的那群伙伴为伍。你本就是跳脱活泼的性子，何苦留在暗无天日的永夜城呢？”

  “师父，光与暗是如影随形的，光明的地方必有黑暗，黑暗的地方也会有微光。”

  她答得很认真。

  实话实说，她并没有一个好的去处。六家十二族以及他们的附属势力，看似光明，实则背地里用尽了肮脏的手段。至于浮梦阁，居于无尽的黑暗中，却也会有一抹微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冷无醉闻言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只说出一句：“随你。”

  两人对话截止到这里，江子离挣脱悲伤，重新回到了孟月身边。

  他对着轮椅上的冷无醉躬了躬身，十分有礼貌地问道：“冷前辈，晚辈知道不该问，可还是想多问一句，我娘因何而死？”

  江子离做不到对自己母亲的死亡视若无睹。当年母亲和父亲一同离开，事后只有父亲一人带着母亲死讯回来，他就曾向父亲询问过母亲的去处，可惜父亲无论如何都不愿回答他。

  青年问得真诚，眸子里尽是探究。

  看着他这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冷无醉实在不愿意隐瞒。

  他张口，说：“妍儿，是我杀的。”

  这话一出，江子离的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开，脸色顿时骤变。

  孟月反手握住了寒霜匕。

  她知道墨云妍对江子离的重要性，更在乎冷无醉的安危。真相既出，一旦江子离对冷无醉动手，她会毫不犹豫攻击江子离。

  冷无醉面色平静如水，似乎并不担心江子离会出手，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怕江子离出手，甚至还隐约有几分期待。

  江子离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盯着冷无醉看了许久，又转头去看孟月，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半晌，他开口询问：“前辈，为什么？”

  冷无醉和墨云妍曾是可以交托生命的恋人。冷无醉怎么会对墨云妍出手，还亲手杀了墨云妍？

  见江子离得知答案后还要追问，冷无醉又叹了一口气，将一切真相缓缓道来：“当年轩辕皇室降下密旨，令六家十二族前来截杀我。你父亲江旭昕接下旨意，妍儿不知为何也得知了此事，闹着要参与进来。”

  “她并不是想杀我。相反，她是想救我的。当六家十二族的数十名修灵者使用阵法将我困住时，是她在阵法中做了手脚，助我脱困。是我不识好歹，担心她会因此被同行者报复，又生了带着她一起走的心思，去而复返。”

  “我这一回来，就中了江旭昕的圈套。他使用特殊灵器诱导我体内的无解之毒爆发。多年前为了压制此毒，我修习了一门的特殊功法。功法可以保住性命，可一旦毒发，我会失去理智陷入癫狂。”

  “血，都是血。我杀了好多人，杀得遍地是鲜红血迹。妍儿不忍看我如此，从江旭昕手中夺过灵器，试图控制我体内的毒，让我找回理智……”

  冷无醉说到这里几度哽咽，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痛苦过去。

  可为了给江子离一个真相，他还是说了：

  “妍儿成功了，她将自己的血注入灵器中，成功控制住我体内的毒素。但在从癫狂中清醒过来的前一秒，我的手贯穿了她的腹部。她笑着和我说没关系，血从伤口喷出，她就这么倒了下去。”

  “我抱着她，甩开六家十二族那群人，也顾不上什么浮空岛位置不得暴露的规矩，带着她就往永夜城赶。我想求柯静薇炼药救她。可惜刚到半路人就不行了。妍儿是死在我怀里的，死时还在笑。她说她很幸福，生不能与我同寝，死亦要与我同眠。”

  冷无醉说到这里泪流满面，也不管小辈们如何看待，推着轮椅来到墓碑前，起身跪坐在墓碑上，小心抚摸这块冰冷的碑。

  “我带着她回了永夜城，将她葬在此处。往后的岁月，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期待与她赴约。”

  他在等待死亡，等待与墨云妍再见的那一天。

  “师父，我不明白，江旭昕为什么会有能够控制你体内无解之毒的灵器？”孟月思来想去，决定问出问题。

  “因为我体内的无解之毒，就是江旭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