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烧饼大爷提供的信息来看，赈灾放粮现场必然集中了上千人。

  其中有难民，有围观的百姓，有官府人员。

  时间是昨天，跟九寰局检测到的咎活动信号出现时间刚好对得上。

  在当时那么多人的情况，咎究竟附上了谁的身？

  又是为何要附身？

  这一切都等着闵齐去解答，才能够定坎。

  萧炀和小新就躲在耀深葫白色小世界中，安心看戏。

  他们二人都相信闵齐能够顺利完成这次达到丙级之后的第一次任务。

  在找烧饼大爷问完相关信息之后，闵齐悄悄在摊位上留下了几文铜钱，默然离去。

  毕竟人家好心送了半个烧饼，不能让好人的善心得不到回应。

  离开烧饼摊，闵齐从城南出了城，直奔西风口。

  也就是昨天放粮的地方，咎的活动信号坐标。

  西风口离县城只有几里路，可出了城，和城内完全是两副光景。

  萧炀还好，小新感到了生理不适，连吸几口凉气。

  走出城一里远外，暴晒到开裂的土地上随处可见难民的尸体。

  有些已经腐烂，上面飞着蝇虫，还有些爬满了蛆。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当在现实中第一次看到这景象，山里长大的小新瞬间皱起了眉头。

  “天葫，刚才县城里面的人过得那么好，只不过隔了几百米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萧炀淡淡道：“和平兴盛年代，底层人民是上层人民的奴才、小白鼠、圈养的韭菜，当饥荒年代来临，人命贱如草，易子而食，你多看几次就会习惯了。”

  闵齐沿路看着这些难民的尸体，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可是他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尽早把咎给揪出来铲除，不让已经身处苦难之中的百姓还要遭受咎的迫害。

  烈日之下，连风都是热的，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闵齐一路半憋着气，抵达了西风口。

  这里没有难民尸体，离树林比较近，从现场痕迹来看，脚印众多，说明昨天这里确实聚集了不少人。

  咎为何会在放粮时要附身一个人？

  闵齐蹲下，双眼在地面仔细搜寻着什么。

  半晌，他站起身来，垂着头，又朝县城方向走去，似是没有什么发现。

  在县城里，闵齐找了另一位卖肉的大叔继续打听。

  这就是古代除咎和现代除咎最大的不同。

  在白鹿学院时，孟修贤曾问过寅三班全体同学一个问题。

  古代除咎难，还是现代除咎难？

  答案毋庸置疑，古代。

  譬如萧炀在抹雀楼执行的第一个任务，那个山洪灾害的新盘，现代社会，有摄像头，有雷达，有信息化设备等等一切可以用作帮助定坎。

  古代可没有。

  古代唯一能用来搜集信息的，只有人。

  还有，古代没有汽车、高铁、飞机这些交通工具，只能骑马。

  除咎师在没有定坎之前，不能随便用元力飞行，会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就大大降低了调查效率。

  诸如此类的不便捷之处，古代相较于现代还有很多。

  故而在新盘除咎的难度通常都会低于旧盘。

  通过卖肉大叔，闵齐打听到了一个地方。

  他徒步走出城，来到了城东七八里外的一处山坳之中。

  如果说在城南路上见到的景象还算是悲惨的人间，那么这里就是……无间炼狱。

  数以百计千计的难民尸体被丢在山坳内，堆成了小山，几里外都能闻到刺鼻的臭味。

  小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不是玲珑厢，是赤裸裸的现实。

  在古代，真的会因为没有粮食饿死这么多人吗？

  萧炀看出了小新心中所想，缓缓道：“很难以置信？”

  小新抿着嘴，扁塌塌的鼻头皱起，“如果是战争或者瘟疫，我还能接受，可被活生生饿死这么多人，实在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心里很难受。”

  萧炀语重心长地道：“你自小山里长大，经历过弱肉强食，应该知道，资源的分配永远做不到完美平衡。

  “当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产出的粮食已经不足以养活所有人，这是必然的现象，再加上有蛀虫贪污腐败，肯定会尸横遍野。

  “你读过国学，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祭天，乞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为什么？

  “就是想让靠天吃饭的农民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地里收成好了，百姓能吃饱，能穿暖，不动荡，江山社稷就能稳固。

  “你作为古朝会未来的接班人，要心系苍生，胸怀天下，早点经历这些，对你有好处。记住，古朝会要领悟的不是为君之道，也不是治国安民之道。”

  小新不解，“是什么？”

  萧炀偏头，目光像是要直接扎进小新的心，语气郑重。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小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闵齐在山坳中强顶恶臭翻找那些枯如干柴的尸体。

  从小生活条件艰苦，过惯了清贫日子的他，也难免被浓烈的尸臭味熏到打了几次干呕。

  这是刻入人类基因里的抗拒气味，只要是人，不经过专业训练绝对难以忍受。

  一刻钟后，闵齐离开了山坳，找了处池塘洗了洗手和脸。

  而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也深深烙印在了小新的脑海中，算是他这次来陪闵齐做任务的重要收获。

  从山坳回到县城，闵齐又换了好几个地方打听事情，获得了不同的线索。

  譬如那个山坳中的尸体，都是从外地来此，还没等到放粮就饿死的灾民。

  怜悯百姓的李县令曾下令让这些灾民进城，想给他们找些苦力活安置下来，起码能混口饭吃。

  可事态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

  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根本就不再是人，而是野兽。

  进城之后看到吃的就发了疯一般去抢，有时连生肉都抱起来直接啃，弄得城里乱成一团。

  这样下去，别说赈灾，县城都要被大量的流民灾民给毁了。

  无奈，李县令只能下令让官府人员禁止难民入城，尽快统筹赈灾粮进行发放。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能挨到放粮日的，就能活，挨不到的，就将尸体丢去山坳。

  这样，活下来的难民都是吃了东西的，就不会暴乱。

  死了的那些，就刚好降低了灾民数量。

  饥荒情况才能得到控制。

  天色渐暗，闵齐足足调查了两个多时辰，找了一处阴暗的小巷子背靠墙坐了下来。

  萧炀在白色小世界中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谁是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