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垣在这个声音下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周围的环境在视线中开始虚化，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

  声音再次响起，冯垣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抬起手没有意识的触摸了一下空气。

  周围的场景快速的变换，很快变成了安静的图书馆内部。其他人的身影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来是在认真的看书学习。

  面前的书本看着让人昏昏欲睡，冯垣差点也这么做了。可是面前忽然坐下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人。

  这个人和之前的那个女人不同，看起来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坐姿也十分的豪爽。坐下之后十分不客气的拿起了冯垣面前的书本，随意的翻看两眼之后，就又轻轻的放在了冯垣面前。

  “不是我说，兄弟，就这生活就把你腐蚀了？”

  来人的声线很明显刻意压低了很多，看着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行事却很有分寸。注意到冯垣茫然的神色，那人的脸上很明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大哥，大队长，我也知道你是正常退役，可是你这退的也太彻底了一点，是什么把你迷得什么都不顾的回来的？”

  “看你现在这样子我都在怀疑你之前是不是真的是我队友。”

  说到迷得自己什么都不顾的回来的时候，冯垣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图书馆前面的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那也是之前的很多记忆里都出现过的身影。

  只不过，之前冯垣一直以为自己忘记的东西是和一个人相关的所有事。可是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自己忘记的东西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得多。

  “说句话啊，别在这干看着，你是真不回来了？”

  冯垣直觉的记忆中的自己动了动，很是干脆的回答。

  “不回了，那里的一切现在都和我无关了。“

  说着，冯垣把书翻到了一开始看到的那一页，继续状似认真的看着书，时不时还在一旁拿笔做着笔记。

  “行，你可真有种，不回就不回。“

  对面的人气急败坏的想要敲桌子，但是手掌落下的时候却还是收了力道，变成了指着冯垣小声的放着狠话。

  随后看着冯垣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还是一脸失望的离开了这里。

  队长。这个称呼在另外一种梦境里曾经出现过，而那个梦境里的世界，是和记忆里平凡和谐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梦境中，对于一些东西的称呼也是异常。

  只不过这两种记忆在冯垣的认知里面都很真实，他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种对自己来说才是真实正确的记忆。

  手指无意识的转笔，终于一个不小心笔从冯垣的指尖飞了出去，动静不小的砸在了身旁距离很近的窗户上。

  玻璃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裂痕慢慢扩大，整扇窗户就这样碎裂在了冯垣的面前。而在窗户之后一个紧闭双眼的另外一个自己就在对面。

  就在冯垣想要继续探寻下去的时候，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冯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距离那个自己越来越远。

  睁开眼睛，迎接冯垣的不是那一望无际的水面，而是熟悉的卧室，他直接从船舱中醒了过来。

  抬起手腕，手腕上的通讯器显示时间距离自己睡下还不足半个小时，身旁的汉克鼾声依旧，睡的很沉。

  冯垣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窗户旁边。

  一望无际的大海和之前自己进入的那个无边的水面很是相似，可又没有那么相似。通过之前的实验，水面之下很明显藏着一堆与自己的过去有关的记忆，甚至是与现实有关的记忆。

  尤其是那个异常，不可能和现在的梦境毫无关系。罗三劫曾经说过，异常来源于梦境的外面，梦境的外面是现实。

  也就是说，现实中的异常在侵蚀着梦境，而这些游梦者们做的，或者说系统希望游梦者做的，就是封禁这些异常和阻挡这些异常侵蚀梦境。

  这样看来，系统本身很可能和游梦者是站在一边的。不对，这个定义不对。系统和人类是站在一边的。

  冯垣的目光并没有焦点，只是在脑子里不停的整合着进入梦境以来的所有信息。现在刚好情况不算紧急，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放空自己大脑进行思考的时间。

  系统一开始对于游梦者通关梦境的奖励是记忆碎片，后来是世界观架构程度和精神修复剂。这些东西对于游梦者本身的能力提升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对游梦者了解现实有着很大的助力。

  可是这样很矛盾，游梦者没有实力就没有办法获得更多和现实有关的东西，甚至会导致游梦者大多都倒在面对现实之前。

  对于游梦者本身会觉醒的能力，梦境系统没有任何引导，任凭游梦者自己肆意生长。这其中应该有路韧的手笔，但是梦境系统的配合本身也很耐人寻味。

  听之前的沈默和路索说过，游梦者的能力提升和异常的能量有很大的关系，而如果得到了异常的能量对于游梦者来说其实是个提升实力的好机会。

  这样的好机会自己也有，可是好像并没有和人拉开什么实力上的差距。想到这里冯垣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某些时候还不如有着纯粹的武力值的赵祈。

  这样一想，路韧同样也是能力强大的同时也有着过人 的武力值。这种武力依托于肉体本身，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寄托于精神的能力。

  所以，路韧一开始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让游梦者先锤炼肉体再锤炼精神呢？不过这种想法不算很离谱，她大可以直接说。还是说，这背后还有着什么其他的理由堵住了她的嘴？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这个节奏不像是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汉克依旧睡得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这个敲门声并没有打扰到他。

  “咚咚咚。“

  敲门声继续响起，冯垣转身看着身后的房门，一时间没做好要不要开门的决定。

  这个声音似乎直接响在冯垣的心头，如果开门的话，冯垣不知道自己是把人放进了自己现在所在的房间里，还是会把人放进自己的精神世界内。

  “咚咚咚。“

  门外的声音依旧锲而不舍的响起，似乎冯垣不开门就不罢休。整艘船上的人都在黑甜的梦乡中，除了冯垣。

  不然开一开？

  冯垣体会着自己大脑中此时又密集了不少的触须，直接用触须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严防死守，甚至调用了之前一直不怎么舍得用的被触须汲取进来的太阳的能量。

  “嘎吱。“

  木门打开，外面露出了一张熟悉的，美丽的非人的脸。原本在海洋中淡蓝色的长发此时正沐浴着星光，呈现着浅淡的金色。冯垣下意识的看向了来人的脚下。那里有两只莹白的双脚从裙下隐隐约约的探出。

  眼前的人和那只人鱼长着同一张脸，或者就是同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他深夜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冯垣忍不住开口，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人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示意噤声。随后他伸出一只手 点向了冯垣的耳后。

  在他的触碰之下，冯垣本来还算光滑的人类肌肤开始生长出了淡蓝色的鳞片，只不过这个鳞片当中还夹杂着片片纯白色的羽毛。

  来人明显疑惑的看着冯垣身上的变化，对于冯垣耳后夹杂着羽毛的鳞片相当不满意，随后又是一个抬手，冯垣耳后不断蔓延的异化瞬间消失。

  而在此期间，冯垣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任凭找来的这个人动作。

  在刚刚的行为无果之后，冯垣终于获得了一点身体上的控制权，直接探出了对精神上的保护形同虚设的触须对着眼前的人缠绕而去。

  可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所有的触须只接触到了一片空气，眼前真实存在的人好像并不存在。

  这下轮到冯垣疑惑了。可是没有给他疑惑的时间，眼前和人鱼万分相似的人干脆利落的伸出手对着冯垣一推。

  冯垣只觉得自己整个都被这轻轻一推所推动，随后他看到了漫天绚烂的色彩和星光。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大海，身前是明显不正常的星空，而此时的冯垣完全失去了肉体的保护，完全暴露在了异常之下。

  各类异常的影响在脱离肉体之后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直接作用在了冯垣的精神体上，密密麻麻的变化在他的精神体上此起彼伏，期间还伴随着各种精神撕裂的剧痛。

  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精神体终于固定了形态，巨大的纯白色单翼为冯垣的精神体提供着漂浮的动力，而他身上的各个关节则又长出来了和大海颜色相近的鳞片鳞片之间还有着属于月亮异化的羽毛。不止如此他的头发还在受刺激一般的疯长，透露着浓浓的生机。

  而冯垣就这样在星空和大海之间悬浮。

  单凭外表来看，就有着三种异常在他的精神上盘踞，甚至才渐渐有着和谐的样子。可是这里是星空和海洋的地域，必然不可能只有这三种异常。

  随着冯垣形态的缓慢固定，他终于也睁开了眼睛。刚刚的那种精神上的疼痛对于已经被藤蔓提升过阈值的冯垣来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还不如身上的这些变化带给他的震撼大。

  这是他头一次，神智清醒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异化表现，虽然说是以精神状态。事实证明，很多时候精神能够承受住的东西，再加上肉体之后可能就承受不住了。

  冯垣苦中作乐的想着，也没忘了解自己当下的处境。

  自己刚刚应该是被那个人一推把整个意识退了出来，身体可能还在船内。可是现在环顾周围，冯垣根本看不到行船的痕迹，天地之间只有海洋与星空，甚至一把把自己的意识推出身体的那个不存在于现实的人此时也没有出现。

  不妙啊，这可怎么回去。

  当然，更不妙的还有冯垣现在的状态。精神体的状态下，他更容易受到异常的异化影响，现在他虽然神智清醒的醒了过来，可是他根本阻挡不了此时源源不断的被触须被动汲取的海洋和星空的力量。

  再吸下去，自己恐怕还要再接受两种异化表现了。自己的精神强度现在还能再撑住这两种异化了吗？又或者说，经受了这么多异化的自己到时候真的能扛过梦境系统的判定以人类的身份回到醒世界么？

  也不对，海洋的异化自己其实本来就已经承受过了，现在的新东西只有星空。可是星空的异化表现好像一直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出现过，甚至没有作为异常能量被触须吸收过？触须已经本能的汲取了这么的异常，如果真的有属于星星的异常，不可能出现不了属于星星的异化。

  冯垣抬头看向了现在看着冲击更大的天空。绚烂流转的颜色，固定不动的星光，所以这片天空上真的有星星吗？

  “星星在逃跑。”

  之前那个梦境里，鹤学远转述的话再次响在了冯垣的心头。

  星星在逃跑的话，眼前的星空是逃跑的星空还是虚假的星空？

  在怀疑产生的时候，人对于眼前东西的观测其实就发生了变化。

  头顶绚烂的色彩依旧在流转，可是那些星光却在冯垣的目光中开始了缓慢的闪烁。

  祂们在眨眼睛。

  眼睛？

  海洋与天空的阻隔瞬间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神秘莫测的大海，巨大的水压对精神体本来应该毫无影响，可是冯垣却依旧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头顶哪还有什么星空。

  一闪一闪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星星，而是盘踞在不知道多少条触手上的眼睛。照亮海洋的也不是什么星光，而是来自于眼睛的目光。

  早该猜到的。

  触手之后，是隐藏于深海的不可知之兽，流转的绚烂色彩是观测到目光的人精神上的妄想。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已经面对了海洋的核心，却一直被本能掩盖了认知，无法观测眼前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