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到了。

  天上阴云密布，虽然没下雪，空气依然很冷，五个人嘴里呼出的气很快变成一团白雾。

  傅正卿快速环视四周。

  钢筋水泥建筑体一楼，大门上面的蓝色弧形柱体外，两个立体白色大字：熊谷，右侧是英文：Kumagaya Station.

  大楼窗户透射出明亮灯光，看上去像是点缀在庞然巨物上的无数只眼睛，蛰伏在广袤天地上。

  视线越过偌大的正门，落在电子屏幕上，每隔一段时间变幻一次文字，更换着车次、进站和出站时间。

  除了电车上下来的男人以及他们四个人，售票处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很不正常啊，”耳边响起泽洋忧心忡忡的声音，“一个人也没有。”

  话音一落，天上黑云翻涌，云层缝隙里透出闪电的白光，风吹得树枝嘎嘎作响。

  秦泽洋摸了摸后脑勺，干巴巴地笑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傅正卿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的运气一直很不错，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秦泽洋听出他在宽慰自己，长出一口气。

  眼下这种情况，尽管思考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他还是本能地说出一长串话：

  “也是，如果只有一次劫后余生，我只会说那是侥幸，我们都经历那么多次冒险，一直好运爆棚。”

  安硕微笑着说：“等以后老了，聊起这些经历，也会觉得很刺激。”

  秦泽洋笑了。

  他伸手搂住安硕的肩膀，一字一句吐出四个字：“不枉此生。”

  宗村拓海抬起手，摸摸额头。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默默地听着他们讨论，心里却涌过一股暖流。

  这时，电车男已经走进车站大门，黑色棉服在他身上宽松地摇摆着，往左转身的时候，衣服下摆几乎被风带着飘起来。

  “那边是自动售票机，”他指着电车男的背影，轻声说，“他应该去买票了。”

  傅正卿跟着扫了一眼，朝大门方向走。

  三人跟着他。

  走进大门，他跟着电车男一样左转，而后朝前走去。

  不远处的墙边立着一排机器，屏幕泛着幽幽白光。

  这时，扩音器里开始播放『东羽』语的公告，清晰的发音、精准的停顿，即便听不懂内容，也给人一种‘专业’而又‘权威’的印象。

  “我去买票。”宗村拓海快走几步，很快到达售票机前，和电车男并排站在一起。

  傅正卿在宗村拓海右侧停下，扫了一眼屏幕。

  售票机外壳上标示着各种杂乱的信息，上面的文字是：普通券、往复券、回数券等等。

  路线示意图线条密密麻麻，很像缠绕在一起打结的线条，看得人眼花缭乱。

  ——如此繁复的界面，对新手来说确实很不友好。

  朦胧暗影随着宗村的手指落下，指尖先是落在目的地‘波佐见’上，再是数量‘4’，紧接着，屏幕上跳出金额‘4时间’。

  他掏出时刻表，在红光底下扫过。

  ‘嘀’得一声后，出票口吐出四张纸质车票。

  这时，播音器里的声音忽然换成中文：

  “各位旅客，欢迎光临熊谷车站，去往‘平泉’方向的旅客请注意，28分钟后Rt5特快从三号线发车，请在三号线等候。”

  发音非常标准，让他一度以为在乘坐国内的某个地铁站。

  “给。”宗村拓海递过来一张车票。

  傅正卿接过票，拿起来看了一眼。

  [上富田→波佐见

  发车时间：27分 车费：1时间

  自由席券 全席禁烟

  ‘27’分后，车票自动失效

  如在站点前下车，车票亦无效 ]

  车票上的时间跟时刻表一样，不停在走动，只不过两者走动方向相反。

  傅正卿收起车票，觉察到被人注视的感觉，转头看过去。

  电车男已经买好票，他站在原地，打量着他们四个人，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视线对上时，傅正卿保持着原本的姿态，轻轻颔首，以示招呼。

  电车男一愣，也点了一下头。

  他张了一下唇，许是心里有什么顾虑，最终没开口说什么，然后转身往前走。

  傅正卿没有主动开口。

  虽然对这位男士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兴趣，但不管是时间还是语言，都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和对方沟通交流。

  “波佐见，”秦泽洋把车票放进口袋，有些疑惑地问，“这不是二次元圣地吗？”

  他嘀咕一句，“去那能干嘛呀。”

  “那里有一个全国最大的书店，‘波佐见’书店，”宗村拓海说，“书很齐全，我经常去那边买漫画书。”

  安硕来了兴致：“听起来挺有意思。”

  秦泽洋谨慎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有事情没发生。”

  安硕制止他：“别乌鸦嘴。”

  傅正卿刚想走，猝不及防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售票机方向。

  屏幕上的图像晃动了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片刻后，恢复正常状态。

  因为类似反常的事情已经连续发生过几次，他决定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想。

  他扭头对三个人说：“我去售票机那里看看。”

  不等三个人回应，他走向机器，站定后，一边观察电脑屏幕，一边侧耳倾听。

  可惜的是，声音不见了。

  等了一会儿，他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这时，耳后传来安硕的声音：“我有点饿了，你们怎么样？”

  “我也饿了，”宗村拓海说，“我知道附近有个便利店，来的路上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处于营业状态。”

  秦泽洋接上：“我要吃肉，鸡腿之类的，再来瓶可乐吧。”

  安硕问：“卿哥，你要什么？”

  傅正卿头也没转：“面包和水。”

  安硕应一声。

  秦泽洋说：“这回用我的。”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

  安硕和宗村拓海离去，剩下秦泽洋走到自己身边停下。

  整个过程，他始终没有抬头，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售票机屏幕。

  这时，电脑屏幕不停闪烁，忽明忽暗中，不断出现变幻流动的阴影，看起来很像一张留在齐刘海的脸。

  心灵感应形成的电波吗？

  熙熙，是她吗？

  他感到困惑。

  但，确实很奇怪，因为出现了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情况。

  “我艹，”秦泽洋吓得跳了一下，脚下仿佛按了弹簧，好像售票机漏电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