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时候差不多了，老皇帝挥了挥手，御前总管太监李忠就将唐染送了出去。

  “听闻昨日陛下又咳血？”

  李忠叹了口气，眉眼间带着愁：“还不是那些陈年旧事闹的。”

  昨日三公主想要给当年的淑妃做一场法事，在法事上，淑妃的画像一下子燃了起来，三公主大怒，最后查到了宫女身上。

  那宫女原先是伺候嫡公主的，三公主就一口咬定是嫡公主怀恨在心，故意叨扰淑妃，让淑妃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李忠看了一眼殿内，低声说道：“就是因为这事，三公主见陛下不罚嫡公主，便一时胡言乱说，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气得陛下怒火攻心，晕了过去。”

  唐染眉头微微蹙起，嫡公主李长乐是皇后娘娘所生，皇后娘娘怀着她的时候，被淑妃下了毒，导致她生下来就先天不足。

  这么多年了，李漓慕都一直用各种补品养着身体，一直待在寝殿里，甚少出来走动。

  后来淑妃不知犯了什么罪，又被人将她毒害皇后这件事给翻了出来，被打入冷宫后，赐了一杯毒酒。

  宫里面谁都说，淑妃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即便她犯下了此等大错，陛下也没有牵连三公主。

  “这件事和嫡公主有关吗？”唐染又问了一句。

  李忠摇了摇头，这些事三公主李瑾瑜哪里听得进去，一心认为就是嫡公主搞得鬼，还以下犯上翻出了旧案，被陛下失控下打了一巴掌，就犯了病，怎么都不肯吃药。

  唐染瞧了眼天色，也知道李忠和自己说这些话的意思，不过就是去劝劝三公主吃药。

  但是一想到了皇帝那身体，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这件事我知道了，公公作为陛下的身边人，时常要劝着些，别为了这些事伤了龙体。”

  李忠应道：“奴才遵命。”

  “魏轩，天色晚了，你提着盏灯给丞相照照路。”

  只见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从后面走了出来，年龄不大，看起来嫩生生的，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小心翼翼的帮唐染照亮脚下的路。

  看到唐染朝着后宫里去，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着。

  唐染进宫的时候，还是日光西沉时分，半轮残阳裹挟着火烧云，而现在月上了枝头，落下了不怎么明亮的光。

  陛下膝下的子嗣并不多，太子李长忆，九皇子李清墨，嫡公主李漓慕，三公主李瑾瑜，十公主李温卿，十六公主李长安。

  至于其他的，全都没养活。

  唐染忽停了脚步，远远就能看到走廊下十六公主，在炽热的宫光下，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有些可怜

  “公主，夜里凉，怎一个人在这哭鼻子？”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李长安吓了一跳，抬起小手来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她仰起小脸，看着说话的人，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你又是何人，敢这么和本公主说话，信不信本公主让人把你拉下去，狠狠的打一顿。”

  唐染笑出了声，弯下腰来盯着这位小公主看，“这语气倒有几分公主的样子，要是眼睛没有红的像兔子一样就好了。”

  “你……”十六公主气鼓鼓的瞪大了眼睛。

  偏偏自己最丢脸的一幕被这个人看到了，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瞬间气得又要开始掉小珍珠了。

  “我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治你的罪。”

  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唐染唇角微微扬起：“这么凶啊，那长大以后可更不得了，还不得让陛下将臣的这颗脑袋给摘下来，血淋淋的送到公主面前，让公主解气。”

  十六公主被他描述的那一幕吓到了，小脸煞白，连忙摇头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她眉头微微皱着，撇着嘴说道：“虽然你对本公主大不敬，但是也没有讨厌到要掉脑袋的地步，这次本公主就原谅你了，下次再敢冒犯我，我一定让人打你板子。”

  她挥着小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这时候，魏轩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十六公主安，这位是丞相大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板子的。”

  魏轩看得出来，唐染挺喜欢这位小公主的，而且还故意逗小公主玩，就一直没有开口。

  一个合格的聪明的奴才，是一定要有眼力见的。

  十六公主小腿一迈，朝着后面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唐染。

  三姐姐说，这个丞相是大坏人。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小公主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生怕下一秒唐染就像传闻中的那样，不顾自己公主身份，直接将自己给杀了。

  唐染对于自己的名声，心里面是有数的，看到又蹲下去掉眼泪的小公主，无奈的帮人把眼泪擦干。

  “别哭了，我不逗你了。”

  小公主抽抽搭搭的问：“真的吗？我刚刚说要打你板子，你不生气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和你拉钩行了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公主将自己的小手指勾上唐染的手，稚声稚气的说着，又想了一下，补了一句：“违背约定的话，就变成大乌龟，而且还是那种千年老乌龟。”

  好不容易把小孩给哄好了，唐染想起她刚刚在这儿哭，又没有宫女和奶嬷嬷陪着，便开口问道：“你刚刚怎么在这儿哭？”

  小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在唐染的面前撒谎。

  小公主母妃的出身不高，还是罪臣之女，看她手脚麻利，人也乖巧懂事，掌事的姑姑就把她调到了花房里。

  一日她去给德妃娘娘送昙花，恰好老皇帝宴宴上喝醉了，出来散步遇到了她，便宠幸了她的。

  最开始时是封了才人，在后宫里并不起眼，甚至皇帝还遗忘了这个人。

  直到一年后，生下了十六公主，老皇帝才想起后宫中还有这么个人来，念在她生产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晋为贵人，赐封号宁。

  贵人是没有资格抚养公主的，今日傍晚的时候，宁贵人去给十六公主送一些东西，等她走了以后，伺候她的那些宫女就开始嚼起舌根来。

  她听了很难过，又不想宁贵人担心，就跑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哭。

  没想到，正好被唐染给撞见了。

  唐染看着眼前的小可怜，说起这些事时，眼泪吧唧吧唧的往下掉，又怕惹自己生气，连忙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轻轻叹了口气：“魏轩。”

  “奴才在。”

  魏轩瞧了小公主一眼，心里叹道，果然生得玉雪可爱，怪不得向来阴晴不定的丞相都喜欢。

  果不其然，只听见唐染吩咐道：“公主再怎么样都是主子，哪里轮得到奴才能嚼舌根。夜里这么凉，身边连宫女嬷嬷都没有，这么久了也不见她们来找，既不敬主子又失职，直接打发了。”

  看了眼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小公主，唐染声音柔和了不少：“明天让人再给你挑几个奴才伺候，小公主啊，以后受了委屈，记得找大人撑腰。”

  看着懵懵懂懂的人，语气莫名道：“记住了，你是公主，除了陛下娘娘外，谁都不能欺负到你的头上去。”

  十六公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

  她很想说，你也一样吗？

  可是她不敢，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厉害，不管他做了什么事，父皇都不会怪罪他。

  看着唐染的笑容，小公主陷入了纠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