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九归一(2)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白重九不慌不忙做完这一切,长跪下来,将身边纸钱一点一点放在火盆里,看着它们燃烧成灰烬。
  有火苗跳跃起来,将他的脸庞映成了半边明亮半边黑暗。一边犹如悲悯的神明,想要拯救。一边犹如残酷的恶魔,想要毁灭。而只有他清楚,他的拯救恐怕要用毁灭来成就了。
  送葬队伍气势汹汹,颇为壮观。他们身上虽然没有血迹,却黑头土脸,像是一群逃荒的难民,狼狈不堪。
  白归一的鬼影千军将他们困住了一天一夜,若非他急需脱身,不再恋战,这才被左右夹击的齐善寻了一个空子,刺了他一剑,恐怕他们这群人是要被困在麦门城里,永远出不来了。
  他们被白归一如此戏弄,早就急得跳脚,恨不得亲自将他千刀万剐,因此来到白纸门时都是骂骂咧咧,始终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夜崇光看到白重九,还有几分忌惮,没有撕破脸,拱手在白登道灵前行了礼。
  白重九却不领情,冷冷一笑,“神君这是准备先礼后兵?”
  夜崇光甩甩袖子,似乎想要甩掉什么晦气,“这人生在世,谁又能不被人情世故束缚呢?若不是看在已故的白宗主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这样耐着性子。白九爷,你要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白归一碎尸万段呢。”
  “神君,你还与他费什么话?”林宗越高声叫道,“他与白归一那个魔头是一伙的,咱们还与他们杀人凶手讲什么人情世故?”
  夜崇光虽然也想一刀就劈过去,可被他人扯着嗓子一顿叫和,颇觉不快,反倒不急了。
  他大模大样在正堂坐下,像个夺位成功的逆臣,已经有了君临天下之感。他俯视着白重九道,“与我们有仇的是白归一,又不是九爷。只要九爷交出那个杀人凶手,我们就息事宁人”。
  “在我做决定以前,我想请问神君,舍弟归一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然要这么多位对他喊打喊杀?”
  “哼!”齐善冷冷一笑,不屑一顾,“这么大的事情,白九爷就不曾耳闻?何必此时在这里惺惺作态!”
  白重九不以为意,“我只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听你这话,难道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污蔑他不成?”
  “师尊,少和他废话。”慕南柯看自己的师父齐善较了真,且心绪被白重九牵着鼻子走,担心拖延恐生变故,于是扬声道,“他这是为白归一那厮逃走而拖延时间呢。”
  “对。”
  “就是。”
  众人不约而同附和。
  “一共三件事情,咱们先来说第一件吧。”白重九不骄不躁,气定神闲,“舍弟年幼无知,进出各大仙门府邸,顺走了不少金银和灵器。白某在此替他为众人赔罪,也愿意补偿大家的一切损失。”
  他一扬手,身边十只黑色箱子应声而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元宝。这本来是给白登道陪葬所用,此时只能先拿来应急了。
  “一门一箱,够吗?不过拿了金子就要息事宁人,退出白纸门。”
  夜崇光没有说话。
  倒是见钱眼开的金岁寒眉开眼笑道,“够了够了。”
  “其他人呢?”
  众人窃窃私语一番,皆没有答话。看起来也颇觉心动,只是碍于脸面,没人肯第一个答应罢了。
  就是那个见钱眼开的金岁寒也是左顾右看,再也没有答话。
  “那现在就第二件事吧,十几个闺阁女子惨死,却并无一人得见行凶之人——”
  “做这种事情,谁还光明正大不成?”若水阁的大弟子乌思齐愤而反问。
  “就是。已经有人查验过伤口了,是鹿鸣剑无疑。”慕南柯为自己师兄壮势,“而且后来在光明地时有人亲眼见到那个行凶的歹徒手中拿着的正是此剑。”
  “谁认得见?”
  “夜家三爷。”
  “孤证不立,再说谁会蠢到作奸犯科还拿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兵器?”
  白重九的反问让众人一滞。
  慕南柯不阴不阳道,“说不定白归一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有的时候,嫌疑越大反倒越能以此脱身。”
  这勉强的推理,倒也获得众人的附和。
  “我想请问诸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是各位的猜测?”
  “破案不都是推理而来?谁还能亲眼所见?”齐善冷冷反驳。
  “也不是啊。夜三爷不就亲眼所见了?”林宗越道,“三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夜崇阳看起来一脸悲恸。他伸出手掩面,没有说话。不过没由来却让人看出了心虚的意味。
  “林宗主,你这人真是的——”余逢年道,“你就别再往夜家人伤口上撒盐了。”
  “此事尚有疑点,有待查证。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白纸门出于人情世故,会给与受害者亲属一笔不菲的安抚之用。”
  “哼,还不是心虚。”慕南柯道。
  白重九一笑,并不答话。
  夜崇光看场面有些被动,于是接过了话,准备反客为主,“其他事暂且不提,可是小女枉死确凿无疑,是我与白家的个人恩怨,就由我们两人单独解决吧。”
  “很好。那就由我这个白家家主代替归一出面吧。现在,三件事情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慕南柯不无讽刺,“别说三件事,我看白九爷凭借一张伶牙利嘴,就是一百件事都不在话下。”
  白重九抬眼,看了一眼若水阁众多弟子一眼,“麦门城一事,可有谁亲眼所见?”
  “是我。”若水阁的女弟子越凌波上前一步,傲然开口,“五天前,我带着门下弟子路过云中的麦门城,原本那里繁荣富饶,可我们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一个活人都没有,整整一万人都被摄魂,成为了死尸。放眼整个中原,谁有这个本领?正派之人谁又会去做这种害人之事?”
  “所以呢?”
  “什么所以?”
  “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并无真凭实据。”
  “贫道亲眼所见白归一那厮也在麦门城。”
  “难道当时道长不在?是否我也可以说道长也是有嫌疑的?既然是推测,只要合乎情理不都是可以的么?”
  “你——”越凌波气急,嘴唇颤抖,为了保住颜面,只得最后道一句,“一派胡言!”
  “白九爷不愧是生意人,一人舌战群雄竟然丝毫不落下锋。可您也太是生意人了,所以也准备把人命当成生意来做?”
  “即使我肯,恐怕神君也是不答应的吧?”
  夜崇光手中的荡平一震,凛然道,“白纸门的九霄剑,就让老夫来领教一下吧。”
  白重九从地上起身,佩剑九霄从袖中滑落,他挽了一个剑花,“既如此,白某就冒犯了。”
  言毕,两人交上了手。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执剑之人身形洒脱,端的逍遥自在,清雅恣意。像游鱼浮云般来回穿梭。
  握刀之人身姿稳健,气势雄伟,我自岿然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
  慕南柯看着战况与乌思齐道,“你可看出这白重九的剑术师承何派?”
  “不像任何一脉。”乌思齐看着战况起了浓烈的兴致,“我看倒像是他们白氏的家传绝学。”
  “师兄,你说谁会胜?”
  “若是平时,恐怕不分伯仲,不到最后一刻难以分出胜负。可今日,我看这个白重九必输无疑。”
  “我听门下弟子说白重九抱恙在身,可有段时间没下床了。刚才他舌战群雄之时我还觉得是弟子夸大其词了。现在看他的剑招,还真是一直在强撑。”
  乌思齐犹豫片刻问,“你说……别真是我们误会了白归一那厮吧?”
  “师兄,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慕南柯冷冷一笑,“有些事,哪怕真是错了,也只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你——”乌思齐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说什么替天行道,这也太过嚣张。”
  “何为天道?”
  “天下众生之道即为天道,天道自古有之,且多如沙漠之沙、海中之水。不过归结起来就一条,无非是顺者昌、逆者亡。”
  “那又何为人道?”
  “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即为人道。他白归一好好的人道不走,非要逞英雄,出风头,惹众怒,把苍生的路都抢过来走完了而让其他人无路可走。你觉得谁会放过他?”
  乌思齐长叹一声没有答话。
  此时,胜负之态已经初现。
  白重九已经冷汗淋漓,不住喘息,手中的剑似乎有千斤重,他已经无法应对自如。突然一着不慎,九霄脱手而出。翻转几下,没入地面数寸。
  荡平凌厉之态不减,朝着他一步一步逼近。他只觉得浑身虚脱,神思恍惚,无法躲避。进而胸口一凉,喉咙里一片血腥之气。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悄无声息一动,有一阵风吹过,吹得火盆里的灰烬四处飘扬翻飞,落进了那两边十只大木箱。
  此时,有白氏弟子看到发生了意外,开始自乱阵脚,一哄而散。
  夜崇光看了被自己一刀钉在棺木正前方的白重九一眼,冷起脸没有说话。
  林宗越与齐善上前查看一番,后者道,“心脉已断,呼吸皆无。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