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烂柯人(4)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莫随风坐在雅舍下煮茶,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他一看到两人立刻起身,“很抱歉,在下这次不请自入了。”
  夜扶桑行礼,“月长君。”
  “归一。”莫随风回礼,然后又朝苏星河道,“鹤唳仙尊。”
  苏星河点了点头,然后负手离去。
  夜扶桑重新请莫随风上座,且奉了茶,这才过问来意,“月长君此次前来一定身负要事吧?”
  “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莫随风开口,话如常,却意味深长。
  夜扶桑聪明通透,立刻就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了,“阿九的生辰。”
  莫随风将一份请柬递给他,“如令也会去,你与星河也回家一趟吧。”
  夜扶桑打开请柬,两个字就映入眼帘——“当归”。
  字是白重九亲笔所写,就是这般简单利落,也是他的风格。
  “我与星河会按时赴约的。”
  “你这话九哥若是听到了,肯定不会开心。”
  “为什么?”
  “太生分了。你明明是回自己的家。”
  并非这句话让夜扶桑无言以对,就是这话中的事实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于是气氛就变得有几分奇怪。
  莫随风是个心思细腻的,立刻觉察了,于是起身,“天色将晚,在下也该告辞了。”
  夜扶桑也有些心事重重,于是起身将他送出府门,两人礼节周全告了别。
  夜扶桑回来去寻苏星河,在前院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来到后院却看到他在一处隆起的土丘前坐着。他有几分奇怪,“这里怎么有处土丘?”
  “有一天夜里,薛之珩在这里埋了一个人。”
  夜扶桑立刻明白了他埋的是谁,“那你也让他埋?”
  “既然薛之珩把那人埋在这里,想必也与龙渊府有什么渊源。”
  “你说的对,他埋的是夜扶桑的娘亲,也就是黎长庚的长女,黎天籁。”
  “那你呢?”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黎天籁,后来才发现我娘是她的孪生妹妹,黎天香。”
  夜扶桑心里有几分难受,进而才觉察到哪里不对,“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薛之珩在这里埋了人?莫非那个时候你也在?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与你一前一后。”
  夜扶桑更觉惊讶,“你跟在我和夜崇阳后面下了山?”
  苏星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苏澜。”夜扶桑有些无奈了,你既然割舍不下,“为何当初不与我一起走呢?”
  “我也是看到你写的那两句话才改变的主意。”
  “还说我反复无常,你不也如此善变。不过看你当初的态度,我还真被吓到了。”
  “自从你一出现,我也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还是现在的你可爱。”
  “那你呢?”
  “我一直都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所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苏星河语气一顿,貌似很认真问,“我以前真的让人很讨厌吗?”
  夜扶桑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答才能让他开心。
  就听苏星河又道,“那你喜欢我做什么?”
  “上天可怜你这个怪小孩没人疼没人爱,特地将我派下凡间来好好疼你爱你。喜欢我的千千万万,喜欢你的唯我一人。”夜扶桑半真半假与他玩笑,“你说既然我对你而言如此重要,我怎么忍心不喜欢你,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苏星河冷起脸没有答话,心里却有圈圈涟漪荡漾开去。夜扶桑本来与他背靠着背坐着,他折了一根野草逗着苏星河脸颊,“哎,过几天是阿九的千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想去我就去。”
  “你姐也在呢,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苏星河突然来气,夺过他手中的草扔在地上,“到底是我想看她还是你想看她?”
  “喂,苏星河,那是你姐。你不会连她的醋都吃吧?而且我是去看我哥,顺便看你——”
  “那我不去了。”
  “苏澜……”夜扶桑还想解释什么,他却起身走了。
  夜扶桑看他这般倍觉莫名其妙,半天反应不过来,“哎我说,这家伙还真生气啦?”
  回去的时候,苏星河又看起了书,夜扶桑兴致缺缺,不住乱翻字画。他不日就要去为白重九贺寿,总要准备一件像样的寿礼。
  白重九为人高雅,品格不俗,擅长品鉴字画,把玩古董玉器,送副名人字画倒也应景,可他那人什么东西没见过,送一件普通之物,到底没有太多的诚心,反倒不如自己来画一张《千里江山万寿图》,倒也应景,且略表寸心。
  只是自己字还可以,丹青么,还是欠缺很大的火候。于是颇觉无奈,自言自语,“真可惜兰大美人不在。”
  苏星河冷冷出声问,“你想他做什么?”
  夜扶桑一惊,他都忘了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了,而且这个主还是这般占有欲强嫉妒心重的苏星河。想他以前最不喜欢别人乱碰自己的东西,现在他有了他夜扶桑的归属权,自然不允许他人过雷池半步,也更加不允许他的归属物主动破戒。
  夜扶桑摇头,深觉自己的可怜可悲,心道,人家鹤唳仙尊哪里是吃醋,根本就是一把酿醋的好手,一个人能够撑起整个山西的醋坊。
  于是立刻忙不迭解释,“我想画一副《千里江山万寿图》给阿九当做贺礼。你也知道,我字还可以,只是不擅长丹青。”
  苏星河头也不抬,“你写,我来画。”
  “你?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作画,你会不会啊?”
  苏星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什么都不敢说了。于是次日买了东西回来,两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千里江山万寿图》,“千里江山”与“万寿”不过都是虚指,哪里真的需要“千里”与“万寿”?
  是以夜扶桑写了九十九个“寿”字,多一个则太过,九十九就正好,且暗合了白重九的“九九”之名。于是更加别出心裁。
  这九十九个寿字每一个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且笔法字体各不相同。草稿都写了好几十张,最终定笔的成品更加精美,且品格高雅。
  夜扶桑放下笔去看苏星河,他正在泼墨挥毫,宣纸上或浓或淡,或扫或挥,应手随意,掂笔即出,他画的是一片巍峨的群山,山间云雾缭绕,山脚有江河环绕其间,江边有老树,水面有孤舟。山后有看不尽的落日余晖与渺茫的远方。整幅画疏朗开阔,明淡相宜,立意隽永,气韵生动。
  在夜扶桑看来,苏星河的画风像是他的为人,简洁明了,着墨不多,且又留白太过,禅意太浓,很多都在品味之间,算是自成一家,独树一格。
  只是,这画未曾重彩,除了墨色的浓墨浅淡,就是一些极冷的颜色,且山奇水险。严格来说离大师之作还欠缺不少火候,不过端的也是深远的意境与特立独行的技巧,是以让人倒也颇觉新奇,眼前一亮。
  “宛若神工。”夜扶桑赞不绝口,“你什么时候学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你走以后。”苏星河在水边画一只卧着的白鹿,正在润色,“作画比不得写字,我也是眼睛好了以后重新学的。”
  “真有天赋。”
  “你大概忘了,我也是兰氏的人。”
  “啊,对。兰氏子弟尤善丹青。我听兰重火说他不到两岁就拿笔涂鸦了。你晚他那么多年,虽说技巧不及,天赋却不差。可是你为何突然想到要学这个?你应该精进一下棋艺,否则总是我自己赢多没意思。”
  苏星河突然有了心事,放了笔不再画了。
  “怎么不继续画了?”
  “今天不想画了。”
  “为什么?”
  “没心情。”
  “你又怎么了?”夜扶桑都快哭了,这苏星河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情绪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星河道,“我出去走走。”
  夜扶桑拉住他的衣袖,“别去,你到底怎么了?”
  苏星河抬起手,以手背摩挲他的脸颊,若说他的人生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亲眼得见白归一的模样,这成为了他心中最大的痛。很久,他的眼神柔软了下来,“你以前究竟什么模样?”
  夜扶桑闻听此言,哭笑不得了,“你想看我的模样还不简单啊,回头我让兰——”
  “不想看他画的。”
  “那苏明伦——”
  “也不想。”
  “苏澜。”夜扶桑终于品出了味儿来,忍不住打趣,“你也别叫鹤唳仙尊了,改名字吧,叫醋坛仙尊。”
  苏星河看着他不答话。
  夜扶桑拉着他回到桌案前,“行,我自己给自己画,现在你来教我,这总成了吧?”
  这个主意总算让苏星河笑纳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终于有事情做了。
  九月初七。两人将东西送到装裱行去装裱。可看着成品又觉得缺少了什么,夜扶桑左看右看,终于明白了缺了什么关键所在。
  “怪不得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原来缺了你我的印章。”
  “我没有。”
  “我的早丢了。我们明日再来取字画吧,反正一时半刻也弄不好,趁此你我去隔壁的纂刻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