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游神双煞(3)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一个时辰后,三人就坐在了海则丰楼上的雅间,面前是丰盛且美味的菜肴。
  白归一又过问一些商铺上的事宜,边商谈边用餐。相比于两人的矜持优雅,孟尝吃得那叫一个风残云卷,大快朵颐。边吃边道问,“怎么光有菜没有酒啊?”
  白归一道,“我们家中禁酒。”
  “禁酒?为什么?”
  “没有原因,反正就是不能喝。”
  “可你昨天就喝了。”
  “那不是为了你破例一次吗?”
  孟尝明显不信,转而问白韬汇,“你们白纸门还真的禁酒不成?”
  白韬汇颔首不语。
  “这么奇怪?不喝酒人活得有什么劲儿啊?再说生意不都是酒场上拼下来的?你家还不喝酒,怎么和别人谈生意?让人一看就不诚恳。”
  “我看你还是别跟我混了,跟着白二叔吧。他再去谈生意,你就做他的小跟班,他负责商海中舌战群雄,你负责酒席上大杀四方。”
  谈笑间,宾主尽欢。
  如此盘桓了半月,两人终于决定离开兰陵。
  路上,孟尝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要不回你家看看?”
  “不想回去。”白归一也有些茫然,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回敦煌?”
  “还回去做什么?家徒四壁的。那个狗窝,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为什么呀?好歹那是咱们家,我都想回去看一眼,你这是一朝飞天,就忘本啊。”
  “有家人的地方才算是家,就一个空荡荡的破屋,算什么家?”
  “我以前一直没问你,你爹娘呢?”
  “别问,老子不想说。”
  白归一觉得孟尝此时此刻像是一只刺猬,朝着自己竖起了身体上尖锐的利刺。
  “回去一次吧,你我也算是衣锦还乡。”
  这话倒是让孟尝语气松动了,“要说也是啊。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我现在混得这么人模人样,不给枣子瘦猴他们看看,也太没意思了。”
  孟尝越说越兴奋,白归一听到这里,没来由有几分惆怅。
  于是回敦煌的事情就定了下来。鉴于两人也只是回去缅怀一番,是以买了两匹马一路慢行西去,同时也清查多地的产业与账目。等回到敦煌,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孟尝自从有了白归一,一应吃穿住行都丝毫不带将就的,什么贵就买什么,白归一虽然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本该出手阔绰,可吃了那五年清苦的亏,花钱上就克制多了,讲究的就是物超所值。
  也幸好是孟尝,若是换做他人,一个月花了五百两他肯定要心里滴血,然后让对方马不停蹄地滚蛋。
  两人回到敦煌,就朝着以前那个家直奔而来。
  孟尝自从十四岁入狱,十六岁出狱,后落草为寇,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这次回来虽然时隔已久,却神色平常。他生就不是那般伤感怀旧之人,学不会白归一那般矫情。
  而对白归一来说,哪怕三四个月前他才来过这里,可那时只是自己,想要凭吊也少了几分感触。这次前来身边还有孟尝,从自己到他,又从现在回溯以前,这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之感就更加浓烈了。
  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两人鲜衣怒马,从街头一闪而过,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当两人在旧屋门口停下来时,左邻右舍有人出来一探究竟。当看到是孟尝时,有人给他打招呼,满满都是惊讶不已。
  孟尝热络的与人周旋,很快就被谁拉到家里去了。其实若非他想要显摆,才不会随着众人来去。他经历了那两年牢狱之灾更加看透了世情,深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若非自己还是落魄不堪,肯定是人人嫌弃,哪里会这般受到热情对待,是以他虽然神色欢喜,心里却是有五分不屑的。只是所有人都浑然不觉罢了。
  白归一不喜欢凑这种煽情的热闹,尤其是面对本来不是很熟络的人还要装模作样,热情四溢不说,还要没话找话,只为客套一番。他喜欢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般虚浮的情谊,让他无所适从。何况,他毕竟不如孟尝豁达,看得开。心里就有种不想与曾经见识过自己落魄时候模样的旧相识再谋面的勇气。他到底是有些矫情了。
  于是自己一个人推开了房门。漆黑的房子里,有清冷如银的月光洒落进来。屋子中央得横梁上,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左右摇摆。
  他一惊,立刻明白了那是一个孤魂,也没有害怕,扬手一挥,剑气过处,白绫就从中截断,那个女子就从上面跌落在地,长长的舌头也缩了回去。
  他俯身看她。那个女子面容姣好,约莫三十岁出头。身上一派娴静温婉,倒也姿容出众。从她的眼角眉梢处,依稀能够看出孟尝的模样。白归一立时明白女子是谁了,“你是孟尝的母亲吧?”
  女子眼中落泪,不住点头。
  “那我也该叫你一声姨娘。”
  孟母看着他,眼睛里一片凄苦仇怨,只是不说话。
  白归一又道,“我看你身上没有戾气,不像是横死之人。是不是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
  孟母这才道,“我该对你言一声谢的,多谢你照顾阿尝。”
  “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以后就说不准了。”
  “我问过他关于双亲的事,他不肯说。我也是一个月前突然想到年幼时看到横梁上有人,这才意识到什么,所以一直想着回来一趟。”
  “不必麻烦了。我心愿已了,大限将至了。”
  “你的心愿就是看着孟尝长大成人?”白归一有些难受,“你既然放心不下自己儿子,又怎会自寻短见?”
  孟母长叹,“一言难尽。”
  就在白归一认为她不想说的时候,孟母开口说话了。
  “我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身不由己,于是沦落风尘。阿尝的爹是我一个恩客,虽说游手好闲,可到底对我也有几分真心。我被他山盟海誓所诱,一心要靠他脱离贱籍,于是自我赎了身,跟着他回到了一贫如洗的家。
  “本来,生活艰难些,我也是不怕的,可阿尝的爹没两年就本性暴露,既吃喝嫖赌,又对我辱骂动粗。可这到底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再艰难也要过下去不是么?
  “后来阿尝五岁时,他爹与一个有夫之妇偷情,被人家丈夫发现,给失手打死了。我也不知道这于我是福是祸。不过他死得到底被人不齿,我们娘俩的生计就更加艰难了。
  “到处都是辱骂与白眼,到处都是排挤与冷漠。为活下去,我重操旧业了。这世间并无不透风的墙,很快流言蜚语传到了阿尝耳朵里。
  “当时这孩子也年幼,虽然不太明白娼妓到底是什么,可也明白别人是在骂他,于是他大打出手,回来也与我大吵大闹一番,摔门离去。我万念俱灰、心灰意冷,这才想不开做了傻事——”
  “那你一定后悔了。”
  “是啊,我说死就死了,自己倒是一了百了,可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让阿尝一个人承受了。也是死不瞑目,这才多年一直未曾往生。”
  “你可是在怪他?”
  孟母摇头,“哪有做父母的怪儿女的呢?他那话虽然伤人,可到底是个孩子,没有明白世道的艰难与众生的辛苦,也不曾体会这世间女子的心酸与无奈。我不怪他。”
  白归一看到她身形开始散发微弱的光,他问,“你不见他一面?”
  “刚才看了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了。”孟母朝着他伸出手,“也许你一直感激他把你带回家,可我却感激上天把你送到他身边。我知道若是没有你陪着,他的人生之路就艰难多了,他自己也未必走的下来。而且,阿尝的性子随他生父,若是无人引导恐怕要走歪路。所以还请你时刻提点着他。”
  白归一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尽量让他成为一个无愧于天地之人。”
  “那么,多谢了。”孟母说完,身形就化为了虚无,一阵清风吹来,彻底消散。
  自此,白归一心里就被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在想,自己该走一条什么路?
  在所有人看来,他身为白纸门少主,当然会不出意外地继承祖业,成为富甲天下之人,逍遥自在度过一生。
  可这样的人富贵散人世间太多了,也不差他一个。
  既然感情上是一条死路,他就不去追寻了,只好在这条大路上活出一个不一样的自我。
  于是,他思索了半个月有余,终于有了人生的方向。
  华容道。
  两个人枕着胳膊,仰望着星空。
  “孟尝,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有花不完的钱,有看不完的女人。”
  “你正经一些行么?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难道我还不认真吗?”
  “那若是能够重新选择人生,你会如何选择?”
  “嗯……看到你的那一天,先把你脖子上的玉锁打劫过来,然后等五年后,跟着你哥回去做白纸门少主。”
  白归一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从明天开始,我不再花家里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