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师祖(2)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还贪杯。只是师尊年纪大了,古青羊担心他的身体,就不让喝,每次看到他的酒瓶,都要派人夺走。原本他为人又是固执迂腐的,师尊拿威严压他不行,说软话求他也不行,所以师尊最怕他,一看到他就头疼,大老远都要绕路走。”
  “哼。古青羊还好意思说我不尊师重道,他不是也没学会吗?”夜扶桑恶狠狠道,“下次别让我看到他,否则肯定要拿这话呛他。”
  “不过师尊很有智慧,人也和善。小的时候总是让我坐在他膝盖上给我讲故事。我还记得刚到苍梧山的时候,整整一年不说一句话,也不见人。他不急也不恼,每天牵着我的手去后山散步,让我听鸟鸣,听水流,听风雨,听万事万物的声音。”
  “那段时间肯定很难熬吧?”
  “怎么不难熬。你若是知道我的眼睛是被谁所伤,猜都能猜出来我当时是何种心情。”
  “是——”夜扶桑没有说了。他突然记起了兰如令嘱咐自己的话。觉得他似乎能够猜到真相了。
  “……我娘。”
  夜扶桑呆了,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他终于知道为何两个人都闭口不提了。更知道不让他问苏星河的原因了。伤他的是自己最亲的人,更是生养他之人。他如何能够去恨,又如何能够去怨。
  可到底她毁了他的一生,他又如何能够淡然处之?一个成年人尚且接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孩子?于是他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拒绝任何人走进,自己也画地为牢,不想走出来一步。
  “在我四岁的时候。”苏星河神色如常,“她神智不清,发了疯。”
  “那你怪她吗?”
  “曾经有过。”
  “后来呢?”
  “后来不怪了,只是可怜她。”
  “那她——”
  “我十岁的时候上吊死了。”
  夜扶桑怕了,他害怕苏星河难过,更害怕自己会看到他的泪水,立刻握住他的手,“苏澜,我们不说她了。说些别的好不好?”
  苏星河果然道,“师尊去世的时候都一百五十多岁了。”
  夜扶桑喝了一口酒,平息一下内心的寒凉,“古青羊也真是的。师祖他老人家既然喜欢喝酒,就由着他去好了。人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在乎什么呀,多活一年也和一天没什么两样。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吃想吃的东西,喝想喝的酒。能够做最好的自己,何其快哉。”
  “孟紫蟾也说这话。”
  “本来就是。我宁可逍遥自在少一天,也不想被人拘束多活十年。”
  “你若是入门早,师尊肯定喜欢你。”
  “可惜,真是可惜。早生几年多好,不仅能够拜师祖为师,得此良师益友。更能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也是自从师尊仙逝,我才从上清宫搬到了白鹿洞。”
  “你是自闭起来了。”夜扶桑借故转移话题,“那肖天若呢?他是师祖的大弟子,为何没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他?”
  “我入门前他就不在山中了。”
  “你也没见过他?”
  “嗯。只是听说他很有侠义之心,为人又落拓不羁,是一代侠客。后来就鲜少有消息传回苍梧山。就连师尊都觉得他多半已经身遭不测了。”
  “那师祖一定很伤心吧?”
  “恰好相反。他很开怀。”
  “嗯?”
  “他说,这人生在世,就像是在走路——”
  “有的人路走的长了些,有的人走的短了些。”
  苏星河摇头,“他的原话是,有的人走的快了些,有的人走的慢了些。看似人生之路长短不一,其实距离相同,都是从生到死,只是沿途的风景不同,且有多有少罢了。所以先走完的那个人有什么可悲的?”
  夜扶桑闻言惊愕,品了品又颇觉隽永,“果然是过了一百多岁的人才能有的感悟,多么阔达通透,发人自省。我等真是望尘莫及。”
  “师尊总说他是在骑着蜗牛赶路。自己都快急死了,那只蜗牛还浑然不觉。”
  “那师祖他老人家是如何故去的?”
  “得了一坛好酒,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就一睡不醒了。”
  “其实我也挺羡慕他的。多好的结局。”
  苏星河沉默着没有说话。
  夜扶桑眼眸低垂,一直看着他,此时才发现他衣袍单薄,身上冰冷,就是鞋子也是屋内的便鞋,鞋袜已经被浸湿。他看得心疼,解开身上的风裘给他披上,“走吧。我们回房睡觉。”
  说着扶他起身。苏星河却醉了,身体发软,倒在他怀里,走不了路。夜扶桑只好背着他。
  回去的时候,苏星河的唇磨蹭着他的耳垂,“你的耳朵真凉,我给你暖暖。”
  说着把自己的手捂了上去。
  夜扶桑立刻一激灵,“明明是你的手更冷才对。”
  “也是,那你给我暖。”说着就不由分说将手伸进了夜扶桑的衣襟。
  夜扶桑立刻叫了起来,“啊,透心凉。你是就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出来的时候不穿厚一些,就是鞋子也记不得换。”
  “乘兴出来踏雪寻梅,月下舞剑。”苏星河有些不满,“我要是能照顾好自己,还要你做什么?”
  夜扶桑腹诽,小声嘀咕,“真是越来越会强词夺理了。要命的是我还找不到话来反驳。”
  “你说什么?”
  “我说……嗯,言之有理。”
  说着已经来到了扫雪阁门口。他刚要把苏星河放下来开门,他却一脚踢开了。
  “你又踢门。这可是咱们自己家的,不是别人家的。踢坏了怎么办?”
  “反正你会修。”
  “我遇见你之前,什么都不会。遇见你以后,生生被逼的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
  “厉害。”
  “是吧?”
  “我是说我。”
  夜扶桑无奈,将苏星河放在床上,气喘吁吁道,“先让我喘会气,喝口水。”
  “我很重吗?”
  “不是。”夜扶桑卷起袖子,“你忘了我手上有这个。”
  苏星河这才想起来锁灵环这回事,“这东西到底是个麻烦。”
  “谁说不是。”夜扶桑喝了水,缓过来神才来到他面前。看到他浸湿的鞋袜还穿在身上,于是给他褪下,端来热水给他暖脚。
  “你把窗户打开。”
  “这么冷的天,屋里还烧着火,已经打开了一扇。再打开的话,热气都散了。”
  “蜡油的味道很呛人。”
  夜扶桑闻了闻,的确有一些。突然想到之前在自己的万象里见过一颗夜明珠,于是拿出来。
  那颗夜明珠鸡蛋大小,一拿出来就散发着白光。既不刺眼,又柔和。能够映照得丈许之地恍如白昼。
  夜扶桑递到苏星河手中,把蜡烛吹熄,“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
  “夜明珠。”
  “这就是夜明珠啊?挺漂亮的。”苏星河像是个孩子,带着见到新奇东西的好奇,“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
  “那你留着吧,平时还能赏玩一番。”
  苏星河不答话,只是鼓着脸颊朝夜明珠一直吹气。
  夜扶桑好奇,“你吹它做什么?”
  “这灯吹不灭,好奇怪。”
  夜扶桑立刻笑了,明白他已经醉酒醉得厉害,可是又添了一段孩童般的天真。他喜欢这样天性未泯的他,也或许是更加珍惜才对。
  以前不知道他童年的经历,更不知道他眼睛被毁的前因后果。今夜经历了一番深入的了解。他突然理解他为何那般清冷孤寂,不近人情了。
  实在是受伤太多,只好把那颗心层层设防,将柔软的它小心翼翼包裹起来。自己能够打动他,实属不易。而他能够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交给自己,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所以他倍觉心安与幸运。
  “它当然吹不灭。你不想它亮的时候拿布巾把它盖上不就好了?”
  夜扶桑说着自己拿起毛巾给苏星河擦脚,擦完后左右端详一番,满满都是无奈,“不愧是神仙哥哥,从脚指头完美到头发丝,我等凡人真是自惭形秽。”
  二十六日黄昏时分,夜扶桑终于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与苏星河一起外出去将做好的嫁衣取回来。两个人站在谭兴记,看着做好的嫁衣,心里起伏万千,皆有一段甜蜜之感。
  只见那一套嫁衣明艳灿烂。胭脂色的绸缎上面用七彩色的丝线绣着团团的花枝,衣摆处绣了一对对鸳鸯。袖口处与衣襟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边边角角缀满了滚圆的珍珠。腰带上面镶金堆玉。精致华美又不至于繁杂到矫揉造作的地步,一味的浮夸,失于高雅之气。倒是让两人颇觉满意。
  掌柜的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道,“两位贵客可还满意?”
  “很好。辛苦了。”
  “不辛苦。做买卖的哪里能言辛苦,自然是包各位主顾满意。不是小人吹嘘,咱们这里绣娘的手艺与裁缝师傅的水平可是一顶一的好,看这做工,看这配色,看这构图,都是无可挑剔。就是绸缎都是用上等的桑蚕丝精心织造而来。”
  掌柜的说着领着两人来到里间看那些新送来的蚕丝。他口若悬河,“您两位看看,这可是小店在江南一代新收回来的最好的桑蚕丝。洁白如玉,轻薄似云。可不是拿那些柞蚕丝滥竽充数。”
  “嗯。”夜扶桑心血来潮,忍不住奇思妙想,“做被子正好。又保暖又轻薄。”
  “家里不是有被子吗?”
  “家里的棉花被子太重了,晚上睡觉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我比被子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