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升禅师(2)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正是老衲。”
  “多年未见,大师身体硬朗如昔。”夜扶桑问,“只是大师是如何认出晚辈的?”
  “老衲最善相面、摸骨、批命一道。”宋连山道,“施主若是今日再胜老衲半子,老衲就主动请缨,为你算一回命数。”
  “那看来晚辈要竭尽全力,输掉此局了。”
  “施主不信命?”
  “不敢信。”
  “为何不敢?”
  “我的命数极差,若是信了,也就不想活了。”
  “天赋异禀、头脑聪慧,是大命格,有大使命于身。同时能够制住所有对手化解所有杀灾,大权在握获得万众拥戴。不过天妒英才,不利亲眷。老衲这话现在施主可曾服气半分?”
  “中间那一句也罢了,这第一句与最后一句倒是——”夜扶桑说着却停住了,猛然抬头看向宋连山,“大师这话怎么与家父说给我的丝毫不差?”
  “施主可知,今日你我,该是第几次谋面?”
  “不是第二次?”
  “第三次。”
  “第一次什么时候?”夜扶桑心里突突跳起。”
  “你六岁生辰时,贫道云游四方,曾经造访过白纸门。”
  “你就是那个臭道士?”夜扶桑脱口而出。
  这话太过无礼了。宋连山却不以为意。捋着胡须笑道,“对,我就是那个惯会胡言乱语的臭道士。”
  夜扶桑脸色讪讪的,低声行礼道,“大师见谅,晚辈失言了。”
  “无妨。”
  夜扶桑心中一道光划过。他没来由问,“大师为自己算命吗?”
  “从来不算。”
  “为何?”
  “人这一生活着的趣味就在于未知。若是知道了结果,那也太过乏味。”
  “可是大师却为很多人算命。”
  “因为他们笃信天命。”
  “大师不信?”
  “在老衲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施主可否告诉我,天命,到底为何物?”
  “坦白来说,晚辈两世为人,也没有参透天命的本质。大师乃得道高人,可否为我解惑?”
  “天命——”宋连山看着远方,沉吟道,“天命一点都不玄奥,它不过是天地万物运行发展的规律。若是谁都能跳出这个规律,打破这个法则,这个世界就乱了,并且变得很糟。”
  “所以说没有人能够逆天改命?”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你觉得改变了,其实改变也是命里注定了的。一言以蔽之,人只能改变人生,却没有办法修改天命。”
  “请大师细说。”
  “老衲打个比方。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合而孕,这就是天命使然。若是有人不经此法而诞,才是逆天改命。”
  “那大师觉得,命运公平吗?”
  “命运的公平在于生生世世,而不在一时半刻。”
  夜扶桑捏着一子却无奈笑了,“迄今为止,我觉得好像是上天欠我更多一些。”
  “上天不欠任何人,欠你的都是世人。”
  “天妒英才,不利亲眷。大师这话,可是字字诛心。”夜扶桑心绪不宁,“只这一句话,我从苍梧山下山那三年,一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却一个大奸大恶之人都不敢杀,担心丁点儿的错处就会影响自己的福报,祸及亲眷。”
  “你一定很想问我,为何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却祸及灭门。”
  “大师觉得为何?难道上天想要毁灭一个人,就这般不仁?可着劲糟践他到底?只是这又为何偏偏是我呢?天道——天道——若是真有天道,难道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杀害我白氏满门的刽子手,一直逍遥法外。十多年都未曾见有天道轮回一说。”
  “你是一个福泽深厚之人。”
  “是么?恕我不敢苟同。我本就是天煞孤星一颗,把身边所有人都克死完了。”
  “非你所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他们对你不过是另外一番成就。”
  “什么成就要用百十条人命呢?”
  “你的灾祸,那百十个人都替你背负了。而他们的福泽都累加在了你的身上。虽说是天煞孤星,可这世间万物,物极必反,天煞到头即是天佑。”宋连山道,“你的命数有凤凰之格。”
  “何为凤凰之格?”
  “置之死地而后生。最严重的一次,涅盘重生。比如,黄泉一事。”
  “那也是有人投机取巧。”
  “在那些人做坏事的时候,上天打了个打了个盹儿,眼睛闭上了那么一小会儿,由着他们去了。施主若是不信,大可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每次生死存亡之际,都会有贵人相助,从而转危为安?”
  夜扶桑仔细一想,还真是。光是苏星河就拯救自己多次了。
  “上天眷佑之人,不是一生无虞,一世无忧。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人。”
  夜扶桑落了最后一子,垂眼道,“大师,承让了。”
  “看来,白施主改变了心意。”
  “是,晚辈觉得,这一次的命数,听一听也无妨。只是,两道命数哪一道才是我的?”
  “施主想先听哪一个?”
  “前世的。要写生辰八字吗?”
  “不必。施主的生辰八字,老衲记得。”宋连山说着,在棋盘上挑挑捡捡,用棋子摆出了两个字。
  白色的棋子写着的是一个“情”字。黑色的棋子写着的是一个“死”字。
  宋连山道,“一共两道大劫,一曰情,一曰生死。”
  “如何大?”
  “渡不过,命数就尽了。若是都渡过,那么此生,白施主一定贵不可言,心想事成,百岁无忧。”
  “何时?”
  “生死劫在前,后年春末。”
  “情劫呢?”
  “同一年初秋。”
  “何时?”
  “前者,关山。”
  “后者呢?”
  “昆仑阙。”
  “那夜扶桑呢?”
  “他的命数,现在一片混沌,任何人都参不透。”宋连山道,“不过,生辰八字批不出来今后,摸骨倒是能够演算出来几分以前。”
  夜扶桑把手递过去,宋连山拿过来,仔仔细细拿捏了一番,他的神色颇觉疑虑,不知道是没有看出门道,还是看出了什么太过惊憾,他起身来到他身边,在他脸上的边边角角都摩挲了一番。他的震惊有增无减。
  夜扶桑以为结束了。却听到宋连山道,“请施主宽衣。”
  “宽衣?”夜扶桑觉得自己听错了。
  “对,宽衣。”
  夜扶桑犹豫片刻道,“那晚辈失礼了。”
  缓缓宽了衣。宋连山在他的脊背上拿捏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怪不得。宋连山心道,怪不得有凤凰命格。原来竟然是凤凰骨之人。
  他倒是倍觉意外,且又颇觉心安了。他道,“请施主穿好衣袍。”
  夜扶桑这才穿好衣袍,看着宋连山,小心翼翼问,“第二道命数,可是不好?”
  “极好。”宋连山道,“只是,不可说。”
  “天机不可泄露?”
  宋连山点头,而后又道,“不过上天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什么机会?”
  “成为夜扶桑——”宋连山定定看着夜扶桑道,“还是继续做自己。”
  “我可以吗?”夜扶桑又惊又喜,“何时?”
  “或近或远。”宋连山说完闭上了眼睛,“今日缘尽了,施主不日再来吧。”
  夜扶桑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他躬身行礼,道了告辞。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又问,“大师以前入了道家,为何后来又皈依了佛门?”
  “无论道家还是佛门,皆为苦海之中摆渡众生而来,不过是船不同罢了。”
  夜扶桑借此想到了孟尝与裴东来一事。他突然想到陆离对裴东来的一句话,你来渡他,谁来渡你?他也有此问,于是又道,“我为渡人,何人渡我?”
  “以身渡人者,心中大道永存。在渡人之前,已被道所渡。”
  夜扶桑终于了结了心中的结。此时,才明白这云升禅师不愧是一代大师,当真值得众生敬仰。
  于是心悦诚服行了礼。
  夜扶桑来到正殿,刚才记起了孟尝一事,想着为他清洗身上的孽障一事,来到功德箱那里,将涂山王给自己的金子取了一匣子,然后在功德薄上写了孟尝的生辰八字。又想写裴东来的,却不知道他的,只好找人写了冥辰,为两人做一场超度法会。
  宋连山自从送走了夜扶桑,就像是入了定。片刻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前来。那人低头行礼,“师父。”
  宋连山眼睛都未抬,“想问何事?”
  “今日可否窥测天机?”
  宋连山将对白归一批命的结果说了。
  那人问,“夜扶桑呢?”
  “你按照生辰八字推演后事,仍旧空白一片?”
  “星象也是如此。摸骨也是无解?”
  “非也。”宋连山在棋盘上摆弄一番,最后是四个大字。
  那人一看,立刻脸色变了,低声将那四个字念了一遍,却是越来越心惊肉跳。很久以后才能说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他做嫁衣,不曾想却是——”
  “不只是你。”宋连山道,“是天下人。”
  说完,重新合上了双眼,入了定。
  那人又站了片刻,这才行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