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用李甘棠。”
  当时，苏星河不置可否。可是三日后，他就陪着朝中两位阁老踏上了去长安的征途。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李旭的圣旨与国师的虎符。苏星河带着海晏河清宫的手下一路护送他们来到长安。
  同时，在长安打探情况，彻底摸清封城之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多少人心的向背。
  一路行去。五日后，一行人终于停在了长安的东城门。
  城门外有重兵把守，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礼部尚书王德谦不屑一顾，“涂山王府的小朝廷！”
  吏部尚书林中鹤冷冷一笑，“以前好歹还藏着掖着，现在么，昭然若揭。”
  王德谦派一个人前去喊话，片刻后一个人在城头显出了身影。
  那人一身甲胄，气宇轩昂。开始时，苏星河漫不经心，并未想到此刻就会猝不及防重逢。只是无所事事，下意识抬头，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离开以前，他还能从这张清丽脱俗的面孔上看到几分稚气。可这一次相见，他的容颜似乎经历了风霜的雕琢，变得坚毅，且深邃。眼睛里面沉沦着冷静果决的光。
  苏星河突然觉得，他这把宝剑终于被人开了锋，浑身上下闪烁着一种生杀予夺的霸气。
  白归一也没有料到，今日会毫无预兆与苏星河谋面。心里起了波澜，脸上却宠辱不惊的模样。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在半路相遇，然后就像藤蔓缠绕在一起。
  这一眼，大有一眼万年的沧桑感。像是穿过了无数的时光，跨越过千山万水，也要前来。
  不过很快，白归一就对着身边的亲兵竖起了手，然后一行人就被放行，进入了长安。
  昔日的都城，入目繁华，车水马龙。一派川流不息。
  不仅苏星河愕然，就是王德谦与林中鹤都倍觉震惊，久久难以回神。
  离开长安以前，每一个人都做了最坏的准备，觉得再回来时看到的肯定是满目疮痍，十里孤坟。
  谁都不曾料到，竟然有人能够扭转乾坤，稳住了惊涛骇浪中一艘将倾的破船。
  白归一从城楼下来，有人牵来一匹马，他翻身而起，对着众人道，“跟我走吧。”
  语毕，率先策马而去。几人只得跟上。
  一路行去，经过长安最繁华的地段，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没有饿殍遍地，没有流离失所，没有趁火打劫。
  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很久，不敢再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白归一似乎在绕路。让他们看遍了半个长安，最后才回到涂山王府。
  在下马碑处几人下了马，规规矩矩来到了正门处。
  他丝毫没有把几人请进去的意思，“两位阁老一路车马劳顿，先回府报一个平安，宣读圣旨一事留到明日吧。”
  “郡马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白归一板起脸，似乎显得无比不近人情，“一切公事明日再谈。两位阔别长安已久，就不想先回府看一看？”
  王德谦一口回绝，“不必，我与林大人宣读圣旨，为圣上效力，才是正事。”
  白归一却不给他们半分好脸色，他冷冷道，“来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否则，这圣旨两位大人还是原封不动带回去为好。”
  “你——”王德谦气极，怒火攻心。
  倒是林中鹤微微一笑，把话接了过来，“还是郡马爷想的周到，我们一行人困马乏，是该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前来拜会。”
  白归一对着身后道，“福伯，送客。”
  言毕，进了王府大人。
  王德谦破口大骂，“竖子嚣张！”
  林中鹤道，“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
  苏星河不愠不火开口，“两位大人已经安全送到长安，在下也该告辞了。”
  “我这——”王德谦还想说些什么，苏星河置若罔闻，带着一行人自行离去了。
  林中鹤道，“王阁老，别动怒。那小子说的对，我们也该先回府看看。”
  “看什么？”
  “看看这段时间长安都发生了什么。”林中鹤捋着胡须，“明日，你我才知道怎么对付这一对难缠的夫妻。”
  苏星河也好奇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径直朝着怀星居而来。此次，他带来了第二宫一半的人手，就是宫正明卓都来了。
  为的就是探查长安这段时间的一切。所以人一到就把众多耳目播洒出去了。
  苏星河只身来到了怀星居。
  原本，他们是该回海晏河清宫的，苏星河却没有，不曾想在那里见到了宫羽。她眼横秋水，眉扫春山。仪容明艳，举止端庄。
  他惊讶，“你竟然还好好的？”
  “以为我死了？”
  “的确。”
  “大难不死。”
  “那你怎么在这里？”
  “郡马爷带回来的。”宫羽抬脸，眼波流转，秋水般婉约，让人情不自禁惊艳。她佯装不知问，“怎么了，我不该在这里？”
  苏星河没有想到他知道了宫羽的存在，怪不得看到自己没一个好脸色。他敛衣而坐，“你对自己的以后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
  “长安到底是是非之地，不可久待。”
  “那你给我寻一个去处？”
  “原本有一个地方是极好的。”
  “哪里？”
  “浮图塔。”
  “那现在又如何不好了？”
  “眼下与北狄开战，敦煌那一带首当其冲。”
  “你与浮图塔的宗主有什么交情？”
  苏星河故弄玄虚，“你猜。”
  宫羽不答，她只想到了男女之情。
  “我明日要去一趟凉州。你要一起去吗？”
  “也好。总该去看他一眼。”
  “既然决定要去，明日一早别让我叫你起床。”
  “好。今日我先睡去了。”宫羽于是施然离去。”
  苏星河独坐片刻，然后夜扶桑揉着惺忪的睡眼前来。他刚在睡，只是被人吵醒。一看到苏星河无比开心，“苏澜，你来看我了？”
  “嗯。怎么起了？”
  “做噩梦了，想找秦姐姐说话。”
  “秦姐姐？”苏星河反应过来了，“她对你好吗？”
  “好。”夜扶桑凑在苏星河怀中，“我问她，她的肚子怎么那么大，她说里面装了一个娃娃。”
  “你小的时候也是那样在你娘亲的肚子里。”
  “那怎么把我拿出来？”
  “时候到了，就拿出来了。”
  “秦姐姐说要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然后和我一起玩儿。”
  苏星河宠溺笑了笑，“你多大了？”
  “五岁了。”夜扶桑很认真回他，“秦姐姐说的。”
  “好。白三岁又长大了两岁。”苏星河像抱个孩子一样抱着他，“走吧，我们去睡觉。”
  一夜无虞。
  次日一早，苏星河来到涂山王府投了拜帖。
  拜帖被送到李甘棠手里，所以白归一被她唤醒了，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这么早，干吗呀？”
  “有人要见你。”
  “谁啊？”
  “苏星河。”
  白归一神情变了，对这次的相见，忑多过期待。其实，也不能怪他，每一次再见都是沧海桑田，他已经疲于应对了。
  苏星河在白露院外的花园等候。地方也是上巳节两人坐着的故地。有阳光游离在他的眼角眉梢，人就多了柔美，少了清冷。
  他一袭白衣，不再是黑袍，恍然觉得仍旧是苍梧山里超脱世外的鹤唳仙尊，而非生杀予夺的海晏河清宫的一宫之主。
  白归一朝他走来，心湖起了波澜。
  苏星河看到他并不言语，只是取出一张请柬递来。
  白归一接了，打开来看。是莫随风的字，邀请两人前去白纸门参加满月酒。
  “谁的满月酒？”
  “你侄子的。”
  白归一疑惑，“是——我哥的？”
  “不然呢？”
  “那为什么不写给我，却写给你？”
  “我外甥的，当然要写给我。”
  “孩子是我哥和如令的？”
  “显而易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白归一有些气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
  “这么大的事情还需要我问吗？”
  苏星河抬眼，“你什么时候想好好听我说话了？哪一次不是别别扭扭的。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白归一被说中心事，理屈词穷。
  “再说孩子又不是你的，我犯得着告诉你么？”
  “添丁加口是家中大事，我就没有知情权吗？”
  “所以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你还在计较什么？”
  “苏星河你明知故问！”
  “兰如令告诉你了吗？”
  “没有。”
  “莫随风告诉你了吗？”
  “也没有。”
  “回去找他们算账。别把事情都让我一个人承担。你也太厚爱我了。”
  “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那谢了。你还是把我当外人吧，如此我也会轻松一些。”
  “你——”
  苏星河打断他，“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去。我回自己家，你管得着吗？”
  “那赶紧走。”
  “我去给李甘棠说一声。”
  白归一这话下意识说出口的，说完看到苏星河脸色变了，这才觉得有几分报复后的快意，也就沾沾自喜起来。
  苏星河冷冷哼了一声。看他走远了。
  白归一回去给李甘棠说了一声，要告假几日。李甘棠听说他要前去凉州，让他顺道打探一下军情，若是能够最好前去私下一会魏承乾。
  他一口应承了下来。然后与苏星河双双离开，前去怀星居。从夜扶桑恢复成白归一的模样。出来的时候，听到马车上苏星河在与人言语。
  苏星河看了一眼宫羽的小腹问，“这孩子，你可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