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江山策(4)
作者:白锦上   说好的欺师灭祖呢最新章节     
  苏星河的伤势在逐渐好转。
  宫微一直衣不解带,照看了半个月。
  这一日,明卓又来汇报宫内事宜,来了以后才发现苏星河刚用过午膳,歪在榻上睡得正沉。
  明卓进来的时候,宫微坐在他的身边,凝望着他的面孔,混浊的眼睛里面光芒闪了又闪。
  他仿佛沉浸在往事中难以自拔。手指不受控制抚摸着他的眉目,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明卓看到此情此景深觉愕然。他突然意识到宫微对苏星河的态度,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是又丝毫不像属下对一宫之主那种敬畏或是奉承。
  这一段时间,宫微对他关怀备至,小心周全。
  莫说亲手熬煮汤药,就是一日三餐都是亲力亲为的。而且,他对苏星河似乎比自己还要了解,尤其是他的喜好,不仅了如指掌,且记得分毫不落。
  要知道自己了解苏星河的一切,无比正常。再怎么说他也是掌管情报的。可是宫微是一个除了药庐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是一个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人。眼下对苏星河这般挖空心思,明显是太过反常的。
  想到这里,明卓就留了心思。再来请示的时候对苏星河提起了要查看宫微底细一事。
  苏星河不咸不淡问,“你怎么怀疑起他来?”
  “你难道不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明卓措辞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战战兢兢道,“我总觉得看他凝望你的眼神,像是爱上你一样。”
  “很正常。”
  “哪里正常?”
  “不爱上我的才不正常。”
  明卓,“……”
  苏星河将公文批阅好,递给他,“国师呢?”
  “最近一直在闭关。”
  “无人得见?”
  “除了宫大人。”明卓见提起了话题,想了想,继续了下去,“我想借宫主的信物一用。”
  “你想去调阅宫微的卷宗?”
  “总该防患于未然。”
  “你还怕他在我身上动手脚?”
  “他到底是国师的心腹,不可不防。”
  苏星河突然想起那一天滴血认亲之时,宫微竟然在场。这说明,对国师来说他到底是与其他人与众不同的。
  没由来想到这里,他又记起滴血认亲一事深入回想了一遍。
  自己与李天佑是亲生父子一事当然绝不可能。可是,怎么会出来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结果?
  到底是国师授意,演了一场戏?还是宫微背着国师,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
  若是后者,他又图什么呢?他身为国师的心腹,如何会冒着生死的风险,保全自己、白归一与李天佑呢?
  这么一想,苏星河也觉得有必要看一看他的底细了。
  于是将螭龙指环交给了明卓。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宫微的卷宗上空无一字。
  莫说明卓傻了,就是苏星河都半天难以回神。
  由此看来,宫微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这一日,宫微又端着膳食前来。
  苏星河外出散步去了。他今日第一次能够下床,当然迫不及待四处走走。
  明卓在房间里面整理他批阅过的公文。宫微一边将碗碟放在桌子上,一边与他闲话,“现在宫内的七位宫正里面,崔宫正、赵宫正、康宫正与薛宫正都先后殉职,只剩下你们三位勉力维持。宫主大人可找到替代之人了?”
  “萧清梦接手了康庄的位子。”
  “剩下的呢?不还有两宫群龙无首么?”
  “每一个宫里先拟了两个人暂代,半年后再正式任命。”
  “现在宫里人才凋零。这几位宫正没了以后,还真没有几个能力卓绝的,能够压得住场子。”
  “咱们宫主大人能力非凡,手段高明,只要他在位一天,宫里就乱不了,国师也能高枕无忧。”明卓看着宫微道,“宫大人您说是不是?”
  宫微哈哈大笑,“明宫正可不是惯会溜须拍马的人。”
  “所以这话才言为心声。”
  “明宫正真会说话,若是无事,不如坐下喝一杯?”
  “酒是好酒,只是这菜——”
  “不合胃口?”
  “我可是无辣不欢的。今日这菜厨房做的也太过清淡了。”
  “我也是。”宫微摇头,似乎颇觉可惜。
  “咱们宫主大人可是蜀地之人,偏偏忌食辛辣。”
  宫微随口道,“他从小就吃不得辣,一沾就上火。”
  明卓眸中突然一亮,却不动声色问,“宫大人哪里人?”
  “湘西人。”
  “口音不像啊。”
  “明宫正哪里人?”
  “江陵人。”
  “听口音也不像。”
  “来京城久了,乡音就淡了些。”明卓端起酒闻了闻,“好酒,要不我再吩咐厨房另外准备一些菜肴,我们不醉不休?”
  “甚好。”宫微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自从肖老头一走,我就没有再痛痛快快饮一场了。”
  “咱们宫主大人海量,你可以邀他作陪。”
  “他那性子——”宫微叹气,“也不知道像谁。”
  明卓似乎早有计较,突然拉起宫微的手腕,不由分说撸起了袖子。
  宫微的手臂上有一圈黑色的刺青。上面的符文无比诡秘,像一条蛇一样盘踞在手臂上,环了一圈。
  最可怕的是,那个刺青似乎深陷在皮肉之中,边缘焦灼,直看的人心惊肉跳。
  宫微在他惊讶的片刻不留痕迹将手收回,脸色未变,呵呵笑道,“明宫正,我们好好聊一聊?”
  明卓脸色变了,眼中风起云涌,浑身上下既无花花公子的风流倜傥之象,也无智囊团首领的老成持重之态,有的只是一种满满的沉郁。
  过了很久,他终于确定下来,宫微看似随口一说的话其实早就是一个一个饵,就看自己这条自作聪明的鱼,会不会主动上钩。
  想清楚了这些,他突然不再心慌,稳住阵脚,神色如常,语气却恭谨了,“你我今日,可一定要一醉方休。”
  “甚好。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在这里打扰到宫主大人,到底是不妥当的。”
  ***
  又一日,宫铃送来了国师的指令,传召苏星河前去雅舍。
  苏星河斜眼看她,冷冷道,“剩半条命的人,走不了路。若是有事,让他亲自前来。”
  宫铃还想说些什么,苏星河立刻不由分说让明卓送了客。
  一盏茶时间后,国师来了。他面有怒色,却不得不克制着,不愠不火道,“明日在熙宁殿,内阁最后一次商讨立新皇一事。你替我前去。”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没心情。”
  苏星河看了国师一眼,突然觉得他似乎与往日不同,一脸老态龙钟,看起来也没有往日的气血方刚。他没好气开口,“让我去做什么,蹭饭吗?”
  “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你就不怕我去了,坏你好事?”
  “难道你就不想去?”
  苏星河心动了。
  他怎么会不想去,明日可是立新皇一事,再怎么说,他也要前去为白归一努力一番。否则,大势已去,如何还能力挽狂澜。再者说,国师这般行事诡谲多变,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图谋已久,难道不是为的帝位?自己真是戏言而去,是否又要中了他的圈套?于是一口回绝,“不去,要养伤。”
  “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就是抬,明日也要把你抬到云上天宫。”
  鉴于国师反常的态度,苏星河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次日天不亮,就有侍女前来侍候晨起。
  几人给他穿好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坐着八人抬的肩舆,一行浩浩荡荡来到了云上天宫。
  这般盛大的排场,让来往的官员无不侧目。
  苏星河自一上来,就歪在上面昏昏欲睡,最后到地方时还是被明卓叫醒的。
  两人随着人流而去。
  这一次的声势史无前例浩大。等到与会者全部到齐以后,乌压压有二三百人。一部分官阶低位的,在外殿干坐。还有二十多位二品以上的重臣,才能得进内堂的议事厅。
  在礼部尚书王德谦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开始了。
  开始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端着架子,打着官腔。等到一个时辰以后,几路人马都先后撕破了脸皮,露出了真面目。
  不是口水肆意,就是脸红脖子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像是菜市口做生意的,买卖双方在讨价还价。
  还有几个人首鼠两端,左右摇摆。
  也有一些人微言轻的,只是一语不发,担心一语不甚,就引火烧身。
  苏星河听得头大,只是歪在一边,支着下巴假寐。
  浑浑噩噩间,听到有人惊呼,然后就听到一阵甲胄声。
  隐约中听到“清河郡主”的名头,苏星河醒了。
  懒洋洋抬起眼皮,就看到李甘棠领着一群亲兵威风凛凛而来。她身穿甲胄,长发束起。一手执剑,剑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大约是私闯宫禁受阻,大开杀戒而来。
  她一脸风尘,双眼坚毅,视若无人穿过一众朝臣,来到御阶之下。
  甫一站定,就朗声道,“立新皇一事关乎国运,怎么这么大的事,没人通知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