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破晓的微光，道士推开房门来到外边的院子。

  不知不觉，他已经和师父一起相处一个月了。

  直至今日，道士也没想明白，异境重塑过去究竟为何。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日子是他过去时常怀念的。

  如果这个异境一直不结束，倒是也不错。

  “你小子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勤奋了？鸡没叫就起床练功。”

  迎面走来的老道很是诧异，自己的徒弟像是被夺舍了一样。

  道士笑了笑：“毕竟我是阴阳观唯一传人，得扛起大梁。”

  老道微微颔首：“你能有这个觉悟不错。”

  道士跟着师父前往桂树下，开始今日份的晨练。

  走在前面的老道突然说了句：“你最近修炼陷入瓶颈，明天去封印地闭关吧，什么时候突破了再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道士身体一僵。

  封印之地闭关……

  今日是……百城兽潮的前夕！

  道士明白过来了：“突破异境的目的是锤炼我的心志？”

  师父的死，始终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突破异境似乎要让他再经历一次。

  虽然这是异境，一切都是假的，可此刻眼前毕竟是活生生的师父，朝夕相处了三十天的师父。

  见徒弟没有反应，老道疑惑：“发什么愣呢？”

  道士喉咙干涩：“师父，您明天可以下山吗？”

  只要师父不在阴阳观，自然也不会被逃逸的世界主宰杀害。

  既然重来一次，道士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发觉徒弟的异样，老道沉声问：“为什么？”

  “说实话！”

  师父的声音犹如滚滚惊雷在道士耳畔炸响。

  道家秘法的力量。

  道士深吸一口气：“留下来，您会死。”

  老道双手负于身后：“我会死？”

  道士点头，将之全盘托出：“明天百城兽潮会死很多人，封印松动，一部分祖兽的力量逃逸，它会杀死您。”

  老道若有所思，轻声呢喃：“原来道爷我是这么死的。”

  道士觉得师父有些出乎意料的平静了。

  “您……就没什么想问的？”

  老道回过神，看着道士笑了笑：“你不是我的徒弟。”

  道士原地石化。

  老道缓步来到他面前：“你是从未来来的？想要阻止我的死亡？”

  道士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突破异境并不仅仅是重塑过去，而是将师父在异境中完全重生。

  面前的师父不是一段设定好的程序，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道士第一次深感异境力量的可怕。

  可这样，他更不能让师父再死第二次。

  老道自顾自地说：“我的徒弟可不会鸡没叫就起床练功，也不会对我彬彬有礼。”

  “你是我未来的徒弟，我说的对吗？”

  道士紧咬下唇：“您可以这么理解，所以请您下山吧。”

  老道好奇问：“我杀死祂了吗？”

  道士摇头：“没有，但祂被您重创，逃往北境，后被我和朋友们联手斩杀。”

  老道嘴角轻扬：“那道爷我就更不能下山了，我将祂重创你们也能好过一点，不然祂一下山就会大开杀戒。”

  “杀戮越多，祂的力量越强，越不好对付。”

  道士怔了怔。

  的确如此，当初雪城主宰能顺利解决，除了超神的秦泽，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主宰不是逃逸初的巅峰。

  而这个结果，是师父拿命换来的。

  老道在道士屁股上踢了一脚：“滚去练功，别教道爷我做事。”

  晨练是道士在一阵恍惚中度过的。

  结束后，老道开口说：“我去准备些符箓，明天亲自送你去闭关。”

  看着师父渐行渐远的佝偻背影，道士轻声道：“明天见，师父。”

  回到房间后，道士坐在床上闭目冥想。

  师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他无法接受。

  道士突然灵光一闪，他是不是也可以提前去封印之地准备一手？

  现在的他可是九级，提前做好局，有极大概率能将逃逸的主宰击杀。

  如此，师父就不用死了。

  说干就干，道士立刻前去封印之地。

  祖兽的封印地位于阴阳山的山顶位置。

  道士刚走到半山腰就发觉了不对劲，封印之地有力量波动，封印极不稳定。

  “有人在破解封印！”

  道士猛地加速，几步来到山巅。

  可当踏入封印之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为之一愣。

  只见一个背着剑匣的男人正在朝封印阵中源源不断注入力量。

  不是破阵，而是在加固封印。

  外围被他设下了屏蔽力场，所以道士在半山腰才发觉波动。

  熟悉的剑匣，熟悉的背影，道士脱口而出：“秦泽！”

  那男人猛地回身，脸上黑白色的面具差点吓掉。

  “握草！”

  “你怎么提前来了，不是明天才闭关吗？”

  道士皱眉。

  眼前之人既是秦泽，却也不是秦泽。

  气息、声音、剑匣……都证明了秦泽的身份。

  可他太强了，仅是站在那里就让道士感到窒息。

  就像……面对着一尊神明！

  “秦泽哪儿呢？”

  背着剑匣的男人东张西望，随后大手一挥速速闪人。

  临行前说了句：“明天此地会有部分主宰的力量逃逸，看守封印，不可懈怠。”

  对方太强，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连他这个九级武者都没法跟得上。

  “封印的确是被加固了……”

  凭他九级的力量才能有细微的觉察。

  现实中，道士是第二天才来的，所以并未遇到此人。

  可封印明明被加固，主宰为何还会逃逸？

  还有，刚才那人到底是秦泽吗？

  道士忽然感觉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了。

  “难道他是未来的秦泽？可异境里为什么会冒出一个未来的秦泽？”

  想半天没想明白，道士只能暂且搁置，着手布置阵法陷阱。

  次日，封印如现实中一样裂开，主宰之力逃逸。

  道士一边修补封印，一边用前夜布置的阵法围杀主宰。

  但，他还是失败了。

  主宰的力量，即便是突破了九级的他也无法抗衡。

  主宰直奔山下而去，道士看着还在不断裂开的封印，最终一声叹息，继续修补。

  是夜，道士再度回到那个熟悉的院落，映入眼帘的是遍地鲜血。

  “师父……”

  道士声音颤抖，脚下一阵踉跄，终在他的房门前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老道。

  “咳咳咳——”

  “老了老了，还是让那个畜牲逃了，接下来……得靠你了……”

  老道碎了小半边身子，气若游丝。

  道士坐在地上，将他的头放在大腿，涕泪横流。

  “阵法已经修好了，您不用担心。”

  老道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意：“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和我说说将来吧，将来的阴阳观是什么样子……”

  道士流着泪道：“我又重新养了一只公鸡，院子被我重新修缮，还盖了间房。”

  “后来呢……”

  “后来我也收了个徒弟，他天赋很好，将来肯定会比我走得更远，不过他也跟我一样喜欢偷懒，每天鸡叫三遍才起床练功。”

  老道微笑说：“跟你这师父一个德行。”

  道士的泪不停落在师父胸前：“是啊，跟我一个德行。”

  “师父啊，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已经在努力扮演您的角色了，可还是差了很多，差了很多……”

  老道用力握住道士的手：“你为什么要扮演我呢？”

  “你就是你，我可无替代的徒弟，你徒弟无可替代的师父，将来阴阳观无可替代的观主。”

  “你要做的是做好自己，而不是扮演一个已逝之人。你不是演员，何况演员也做不到完美的角色扮演。”

  “而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我这个师父都要好……阴阳观交给你，我放心……”

  老道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道士把老道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了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此刻起，我就是我，我就是阴阳观第二十八任观主——玄悲。”

  一股莫名的气在道士脚下升腾而起，环绕一周后融入他体内。

  旋即，周遭的一切在迅速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