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老爷子的葬礼上离开后第三天，临近正午，宋雨凝就领着孩子出现在了古玩一条街，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长筒包。

  老鱼练摊并不是为了出货，那时候他刚付完房子首付没多久，也没什么本钱，摊上摆的皆是些不值钱的仿货工艺品之类。

  主要的业务，就是瞄着古玩街上来来往的人，竖着耳朵听信儿，察言观色，找机会插话盘道，从中寻取能利用的商机。

  所以宋雨凝从东街一出现，老鱼就瞧见了她，看她那架势，也不像是来买卖东西的，跟1号摊位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是奔着老鱼来的，老鱼赶紧起身招了招手，宋雨凝见状举着宋晴的小手挥了挥，快步走了过来了。

  不等走到近前，宋晴已经开口了：

  “舅舅。”

  老鱼一乐：

  “真乖。”

  说吧转头看向宋雨凝：

  “姐，什么事儿？”

  宋雨凝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举了举长筒包小声说道：

  “我这有幅画，打算……”

  老鱼一听赶紧打断道：

  “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转身快速把摊位上的东西迅速往中间一归拢，蓝色衬布摊底一裹，一股脑收进背包，然后看着宋晴问道：

  “晴晴，中午想吃什么啊？舅舅带你去。”

  宋晴伸出微微红肿的食指说道：

  “我给妈妈帮忙，夹到手了，妈妈说带我吃猪蹄，手指好得快。”

  老鱼闻言一笑：

  “好，那咱们就吃猪蹄儿。”

  当年深州的孙记卤味还没像现在一样连锁店开遍粤省，但名气已经不小了，只要提到卤味，当地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孙记。

  孙记老店离古玩一条街差不多四个路口，三人打了辆出租车，买上猪蹄后又去了附近一家餐馆。

  为了进包厢，老鱼多点了几个菜，等菜全部上齐，老鱼这才关上包厢门，对宋雨凝说道：

  “姐，要不吃完再说？”

  宋雨凝看了一眼专心啃猪蹄的宋晴，转身拿起长筒包拉开，给老鱼递了过去：

  “还是先看画吧。”

  老鱼抽出画卷，展开看了几眼后，眉头紧皱道：

  “这画没分过层，哪来的？”

  宋雨凝闻言不由得一愣，这个杨柯，居然知道父亲的手段？

  见宋雨凝面露疑色，老鱼赶紧补充道：

  “之前帮宋老爷子拉过一次纤儿，我看出了其中异端，但没明讲，那单买卖没成，不过姐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讲过。”

  宋雨凝这下更放心了，便将画的来历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这画是宋老爷子三年前收来的，送画的人只知道是这是古董，但画的作者没什么名气，最终是以两万多的价格押放。

  三天之后，宋老爷子就告知画作已经成交，把钱清了，但这幅画宋老爷子没拆，而是小心包裹后又放进了木盒，收进了家中保险柜里。

  后来那场大火，家中所有画作尽毁，唯独这幅画得以保存。

  宋晴清点了家中剩下的资产，除了那套房子，还有保险柜中的少量现金，一个存折，以及这幅画。

  所有钱款加在一起，共有四百万，那时候的房子远没有现在值钱，再加上被火烧的有些不像样，宋晴咨询过，自家的别墅最多还能卖一百万。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够还清宋老爷子的欠款，但那样的话，宋雨凝和宋晴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无奈之下，宋晴打算让杨柯帮忙看看画，能不能换点钱让娘俩暂且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老鱼听完这些，不禁感慨道：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姐，宋老爷子这幅画，能保你跟晴晴二人下半生衣食无忧。”

  宋雨凝一听，半信半疑道：

  “杨柯，我多少也懂些古画，这一卷，有那么大价值？”

  老鱼点点头，小心的把画卷拉长：

  “姐，既然你懂一些，难道看不出这女像就是唐寅的真迹吗？”

  宋雨凝轻叹一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唐寅，这女像的绘法也确实如他无二，但这提名，小吏唐生，这虽是古画，但一看就是明清时期效仿唐寅的高品，古画中这类仿品极多……”

  话没说完，老鱼摆摆手打断，指着画中女子嘴角问道：

  “唐伯虎的各种仕女图中的人物表情，皆是平唇，或微上翘，平和中带有一丝笑意，从未有过这般下摆迹象……”

  “再看题词内容，举试意犹听雨愁，哀叹尽三秋，少不经事，所谓何求……”

  “唐寅共娶过三位妻子，其中第二位连姓甚名谁都没有记载无从查证，虽然他的画中现有时间日期，但从词句中就可以找到线索……”

  “弘治七年，唐寅的父母妻儿以及妹妹相继离世，唐寅一蹶不振，在好友祝枝山的鼓励下，才重新振作潜心学习准备科考……”

  “看这句，举试意犹，弘治十年，唐寅参加录科考试期间曾经携妓饮酒，时任提学御史的方志深表厌恶，唐寅名落孙山……”

  “后来还是爱才的苏州知府曹凤与苏州的名士文徵明的父亲文林、沈周、吴宽等为唐寅求情，方志才同意“补遗”让唐寅参加乡试……”

  “弘治十一年，唐寅拿了乡试第一名，次年入京参加会试时，因徐经科场案受牵连下狱，后来便被罢黜为吏……”

  “弘治十三年，唐寅深以浙藩小吏这一职位为耻，坚决不去就职，归家之后夫妻失和，这才休妻……”

  “史料中从头到尾没有这第二位妻子的记载，但题词中的三秋，正是唐寅重新振作后再现放浪形骸的三年……”

  “科考期间携妓饮酒就足以说明他的状态，而哀叹尽三秋正是说明这三年里唐寅真正的家庭生活心境……”

  “时间对的上，词句心境对的上，东西也是老的，再加上小吏唐生这个落款，以及整幅画作中没盖任何一个印章……”

  “名人字画流传下来，会有各个经手的名人大仕甚至皇族帝王加盖印记，而这幅古画，分明就是一直未经收藏的唐寅真迹，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老鱼这番话讲完，宋雨凝都听傻了，回想起父亲对这幅古画的区别对待，或许他早已看出了这幅古画的真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