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子廉公寓现命案
作者:觅光素玄   长夜无极最新章节     
  沿着渝奥大道,在第三个路口转入鸿恩路,直行四百余米,周舟将车靠边停下。雨势已经减弱到不必使用雨具的程度,但打开车门仍能感受到一阵凉意。马路对面是儿童公园,看到路上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学生,他才想起被本地人称“高考工厂”的长缨中学就在附近。
  再沿西南方向迤逦延伸的小巷步行五分钟,目的地子廉公寓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栋六层楼的无电梯公寓。经秋雨侵蚀,暮色中的公寓更显陈旧,墙体细密的裂纹如蜘蛛网般散布在早已泛黄的墙面上。
  “要死也不知道挑个好天气。”同行的老倪将手中快燃尽的香烟猛吸一口后扔在地上踩灭,用手提起风衣领子,带头走进了公寓大楼。
  三〇六号房门口已经被好几个人围着,不时有人踮脚向门里张望。堵在门口维持秩序的是一名穿蓝色上衣、牛仔裤的中年妇女,右臂上的红袖标说明她是社区工作人员。
  周舟上前出示证件,社区工作人员急忙站到一旁,让他们进了门。“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在第一时间赶到,也不敢进门,只能堵住门,保护现场了。”
  周舟点头道谢,并在门口拉上了警戒线。
  “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妨碍警察办案。”社区工作人员向围观的人大喊。
  死者为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尸体就在客厅靠房门一侧,呈侧卧状,双手紧掩着腹部,双腿弯曲,面色苍白,嘴角有些许白色泡沫渗出,疑似中毒身亡。死者身上斜挎着一个蓝黑相间的运动挎包,可能临死时准备出门或刚从外面回来,周舟心想。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屋内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家电。客厅茶几上摆放着大量外卖食品包装盒和桶装方便面,餐盒里有许多烟蒂。屋里电视柜、衣柜门都被拉开,杂物散落一地,卧室床铺、被褥也被翻得七零八落。反身回来,周舟才注意到死者挎包的拉锁也是拉开的状态。
  “东西都被翻遍了,应该不是小偷入室,可能是收债的。”老倪拿出手机对现场进行拍照。
  周舟蹲下仔细观察死者的神态。“死者表情痛苦,口有白沫,身上没明显外伤,估计死于中毒。”
  “不要乱动,等大部队到了再说。你小子运气不赖,头一回出警就赶上命案。”老倪调侃道。
  “死者是业主,还是租住在这里?”周舟转身问网格员。
  “是租客,已经联系过业主了,正在赶过来。”
  “麻烦让业主将他的租房资料一并带来。”周舟想以此确认死者身份。
  “啊,好。”网格员急忙掏出手机。
  说话间,副所长王伍豪便带人到了。老倪将情况简单报告后,一行人立马进行拍照和取证工作。法医姓古,他用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的手掰开死者的嘴巴,用压舌板伸入死者口腔搅了一圈后取出,放在戴口罩的鼻子下闻了闻。“死者可能是摄入过量毒品,导致的呼吸衰竭,休克死亡。从身体的僵硬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具体死因得看尸体解剖、化验结果。”
  死者身份证在随身携带的包中找到,身份信息显示其姓名为黄海波,本地人。
  “有情况。”一名年轻警员说道,他通过移动警务平台查询到,死者有扒窃、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等多项违法犯罪记录,最近的一次是前年,即二〇一四年因盗窃罪被判拘役三个月。
  “有没有吸毒记录,是否为登记的吸毒人员?”王伍豪问。
  “没有。”年轻警员将手中设备的显示页面转向王伍豪。
  “老倪,你带小周去找报案人做个笔录……”王伍豪开始安排工作,警员们依令而行,有的人开始移动尸体,有的采集桌上食物残渣样品,有的在房门把手和抽屉上收集指纹……
  报案的是隔壁独居的老人。老人称,今天下午六时许,他吃完晚餐后将屋内的垃圾打包准备下楼倒掉,出门时见三个年轻男子在用力拍打三〇六的房门,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而是像往常一样下楼倒掉垃圾后到儿童公园遛弯,下暴雨后他就在公园门口和朋友下棋,直至七点一刻雨势减弱才回家。到家开门时,注意到三〇六房门半开着,他当时觉得奇怪,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尸体,旋即报警。
  “因为平时他的房门总是关着,即使是开门取外卖,也是立马就把门关上。”似乎是为了解释因何觉得奇怪,老人特别强调,“他基本上不出门也不和别人打交道,只是偶尔会看到穿黄色衣服的外卖送餐员上门,而且他也是最近这个星期才搬过来。”
  “拍门的那三个男人你能描述一下他们的相貌特征吗?比如是否戴眼镜、头发颜色、有无胡须之类的。”周舟一边问,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
  “没有什么特别印象,但是三人都没带眼镜,也没染发。”老人露出回忆的神情,“噢,领头的那个个子不高,留着毛寸头,看起来很结实。”
  “如果有他们的照片你能辨认吗?”老倪问道。周舟想起公寓楼入口处的监控。
  “应该没问题。”
  “您方才说,他是最近才搬来的?”周舟想,新搬来的租客为何会被人找上门。
  “是的,这里好多房子都租给了到那所中学来陪读的学生家长了。我之前也纳闷,照理说不愁出租的房子,为何会空那么长时间。”
  “而且他也不怎么出门?”周舟回想起刚才茶几上成堆的外卖餐盒。
  “应该说,我就没见他出过门,也不见他与邻里说过话,就有时候能看见他开门领取送上门的外卖。”老人说得很笃定。
  关注邻居的动静,估计也是独居老人打发时间的一件趣事。听着老人的回答,周舟心想。
  周舟和老倪再三向老人确认他出门、回家及发现死者的时间,确认和接警时间相符。“以后可能还会麻烦您。”让老人留下电话号码后,两人起身告辞。
  “他是被杀的吗?”老人一脸好奇。
  “可能是意外。”周舟不想透露太多。
  “哦。”老人的眼神有些失望,“如有需要,我肯定全力配合。”
  回到三〇六号房,尸体已被搬走,原来陈尸的位置用白色记号笔画出尸体的轮廓。王伍豪正在向一个中年男子问话,见他俩后说,“死者是以真实身份登记租房的。这是业主刘老板,他住在渝北,小周等会儿送刘老板回家,你也直接下班休息,等明天尸检结果出来了再说,准备收队。”
  周舟向老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相关情况由他向领导报告,并小声提醒老倪记得调周边监控。
  “刘老板,这边请。”周舟向房门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出门,周舟看见楼梯转角走上一个背着蓝色书包的白衣少年,少年抬眼的瞬间与周舟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眼神略显空洞沉郁。少年似乎并没有因为楼道里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而感到吃惊,也没有像其他过路人一样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而是毫不迟疑地走向与三〇六隔走廊相对的三〇一,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虽然礼节性的推辞,刘老板最终仍是坐上了速腾的副驾驶,周舟问过具体地址后,发动了汽车。
  “唉,好好的房子居然成了凶宅,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脸无奈的刘老板感慨。
  “这种事难免时有发生,你也不要过分在意,这房子不愁租。”周舟出言宽慰。
  “本来是很好租的,但现在可不好说。可以抽烟吗?”经过同意后,他点燃了一支龙凤呈祥,接着说:“这套房子从今年暑假到现在一直不顺,等你们完事儿后,我得找个风水先生给好好收拾收拾。”
  “怎么个不顺法?”
  “我在这栋公寓有四套房,主要是租给郊区州县到这里上高中的学生。这套房上个租户就是高考后退的租,整个暑假空了两个月,到八月中旬租给了一个高中生,签的合同是一年。结果后头他又说没来上这所中学要退租,我当然不愿意了,那个时候都开学了上哪找人租去。因为收了三个月租金,你知道的,都是押一付三嘛,我也没太在意。到国庆之后又租出去了,结果还遇上这么个死人。”说完,刘老板将烟叼在嘴里,用右手猛搓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金戒子。
  “你也不亏嘛,毕竟押金不用退,算下来你还多赚了。”周舟微微转动方向盘。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生意人在乎的就是个顺。顺顺利利的最重要,多赚少赚倒是其次,细水长流才能长长久久嘛。”刘老板像是征求同意似的,侧过脸朝周舟嘿嘿地笑。
  “那个黄海波是十月份租的房子?”周舟想起报案人说的最近才搬过来的话。
  “是啊,合同我都带来了。”刘老板从黑色手提皮包中抽出两张纸,“因为只租三个月,租金我还每月多定了两百呢。”
  “租金高这么多他也租?”
  “我就看准了他当时急切地想要租。再说,我一般都是整年出租的。”后视镜中映出刘老板狡黠的笑容,周舟注意到他又在用手搓戒子。
  行驶至狮子坪站附近,刘老板叫停了车。“把我放这里就行。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坐轻轨也很方便。”
  “哪里,应该感谢你的配合才是。等公寓那边完事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唉,但愿这事不会影响我今晚的手气。”刘老板轻叹一口气,做出一个搓麻将的动作。
  回到家已过了十点,父亲周尚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儿子回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吃茶几上削好的苹果。周舟拿起一块,对父亲说了句“我去洗个澡”,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洒喷出的无数小水柱温柔地拍打在身上,温热的水流迅速包裹全身,疲惫感逐渐消失。他一边打沐浴液,一边在心里回想今天的案子。
  送完刘老板后,他打电话给老倪,问是否有必要回所里,得知他们刚开完案情研判会。“那小子在贩毒。”老倪肯定地说,“他身上的有两部手机,挎包里还有一瓶泻药,估计是用身体藏毒,结果毒品外泄。”
  “从他身上的挎包来看,他应该是正准备出门。”
  “应该是的,已经在查他的铁路、民航和酒店等方面的预定记录了。而且他手机通讯录、微信、qq好友中的吸毒人员也会着手排除。”
  “那三个来找他的男子身份查实了吗?”
  “相关监控视频已经交给同事了,明天应该有结果,尸检报告明天也会出来。”
  “黄海波在房里待了一个星期没出门,又刚好有人找他,可能是在躲人,”周舟想到那间被人翻找得乱七八糟的公寓,“会不会是他摸了别人的东西躲起来了。”
  “有这种可能,真要是那样,就可以把案子交给缉毒的了。”老倪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并没有承办案子的热情。
  “还有一点,黄海波在十月就租了这套房,为何最近才入住。”周舟指出这个疑点。
  “这些情况明天上班再说吧,老哥我也该回家了。”老倪显然想早点结束通话,“你也赶紧回家休息,接下来够我们忙的了。今天本来答应早点下班带孩子去看电影的,小祖宗又该不高兴了。”老倪有个12岁的儿子。
  穿上睡衣,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筐,他知道母亲明天会为他清洗干净后挂进他的衣柜。再度回到客厅,父亲已经关上电视准备回房休息了。
  “人民警察真是辛苦啊。”周尚文揶揄道。父亲一直对他当年报考公安大学心存不满,按父亲的想法,周舟应该学经济学、上商学院,最后再在他安排下进某个银行做个中层。
  周舟没有答父亲的话,自顾自地回了房间,无力地倒在床上。自回家以来,父子俩就相互看不顺眼,要不是母亲极力反对,自己早就搬出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