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力勤为了和孙晓妍在一起准备离婚
作者:觅光素玄   长夜无极最新章节     
  用指纹打开门锁进入房内,孙晓妍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锁门闩。她家安装的是密码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反锁房门,这是她最近一年来才形成的习惯。这当然是受他的影响,他对电子锁、电子手刹之类的东西有种近似执念的不信任,他更相信机械,买车还专门挑老款带机械手刹的车。他常对她说这些关乎生命安全的东西可不敢马虎,须得时时做好防范。和他交往几年来,她慢慢也养成了这种注重安全的好习惯,比如手提包里常备防狼喷雾,独自一人赶路时尽量选择行人多的主干道,在家做饭的时候即使抽油烟机正常工作也要将厨房的窗户开一条缝……
  孙晓妍将包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换了鞋,快步走进卧室。今天立春,春寒正是料峭,她打开电暖气,关闭窗户。天已然黑尽,透过窗户能看见路上的街灯,她随手拉上窗帘。看了一眼时间,来不及洗头了,她脱掉外套进入浴室。打开浴霸,温热的灯光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驱赶尽了身上的寒意,用手试了试花洒水流的温度,确认水温适宜之后,才快速地脱去身上的衣物。
  洗完澡,发现自己没有拿浴衣,她裹着浴巾光着脚丫进了卧室,室内温度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刚从热水中出来的她并未感到寒冷。她站在电暖器旁,用浴巾拭干身上的水珠,拉开衣柜门拿出昨天收到的新内衣。那是一套黑色蕾丝镂空的连体情趣内衣,没有那种夸张的暴露,但却能引人无限遐想,让她心动的是网店模特穿上之后那种“欲语还低面,含羞半敛眉”的感觉。昨天收到包裹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试穿过了,但现在她穿上之后还是在试衣镜前反复确认自己的上身效果。他应该会喜欢吧。直到手臂上冷起了鸡皮疙瘩,她才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发凉的身体。
  他们约在七点半见面。手机上,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先回家等你”。
  等到将近八点半,孙晓妍才听到房门的响动,那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早知道他来这么晚,我就该好好洗个澡了。正这样想着,方力勤推开了卧室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要反锁门嘛。电子密码锁不可靠啊。”
  孙晓妍现在可不想听他唠叨。她没有回话,只是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侧身曲起左腿,用右手擎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力勤明显被她挑逗起了性趣,用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轻咬了一下嘴唇,挑动眉毛说:“小浪货,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云雨后,方力勤慢悠悠地点着香烟,“今天我和她说了离婚的事,计划过完年就搬出来住。”
  他是有妇之夫。
  “哦。”她用棉被裹住身体,“那她怎么说?”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不要影响到孩子。”方力勤在烟灰缸里倒了点茶水,抖落烟灰。
  “那边的房子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吧。”她知道他还有一套老旧的公寓。
  “好啊,到时候你也搬过去吧,那里离你店里也近。”他将她搂在怀里,“等孩子开学之后,我们再找个机会登记结婚。”
  “等先把你那套房子收拾好再说吧。”她依偎着他。
  其实,说自己现在不想跟他结婚是假话。可是孙晓妍认为结婚不过是一纸凭证,她并不在乎那种形式。虽然她现在还是会偶尔说起当初他俩“只做爱,不动情”的约定,但那只是不想给他过多压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恋人。她心里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孙晓妍与方力勤结识于四年前。彼时,她正因与第五任男友的分手而黯然神伤,经历了五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内心充满了对爱情的失望。既然爱一个人如此辛苦,分手又是如此伤心,那为何不去繁就简,与有眼缘的男人直奔爱情中最快乐的部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了长达半年混乱的私生活。
  那天晚上,她照常来到位于观音桥名为“异乡客”的酒吧,在酒保的推荐下点了一杯“雾里看花”,烈酒加冰配上可食用的鲜花、水果,口感极佳。舞台上的歌手正拨动着吉他浅唱低吟,歌曲并不是她喜爱的风格。端着酒杯,她悠哉悠哉地来到角落里的卡座,将包里的香烟盒拿出来倒立着放在桌上。
  她并不吸烟,但这是圈子里的暗语。表示她今晚是独身一人,只要得到允许,男人便可以坐下来和她深入交流。如果两人对彼此都满意,便会以出去抽烟的名义,到酒店共度良宵。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拿着一瓶啤酒走到她跟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了他一眼,男子三十来岁,圆脸上有几个痘印,身穿花格子衬衣,最主要的是她不喜欢他手腕上那块浮夸的金色手表。“不好意,我在等人。”她微笑着拒绝。
  “不好意思,打搅了。”男子也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听了两首歌之后,他来到了桌边:“请问这里有人吗?”他好像是急着赶来,额头上渗出了细汗。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富有立体感,嘴巴四周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沧桑而又狂野。她望着他耸了耸肩,便低头用吸管搅动杯底的冰块。他就这样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好像有急事,坐下来之后并没有和她搭话,而是拿着手机咔哒咔哒地打字,可能是急着回复工作邮件。
  她佯装着看舞台上的表演,用眼睛的余晖细细打量桌子对面的男子。他微皱着眉头,镜片上倒映着白色的手机屏幕,酒吧里刻意昏暗的灯光让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这样他五官的轮廓看起来更加鲜明。他微皱眉头的样子很吸引人,乍看之下,他还颇有些像钢铁侠的扮演者小罗伯特?唐尼。他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地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之后又捧着手机用双手拇指打字,全然不顾周遭的嘈杂。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孙晓妍故意使劲儿用吸管吸起杯中最上面的酒水,发出“吱吱”的声响,男子也在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抬眼对她做出嘴角上扬的微笑,但这种客套的微笑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便又低头忙着处理手头事务。
  孙晓妍见他忙于工作,想起身离开但又心有不甘,便无聊地用吸管搅得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一会又用手握着酒杯在桌面上来回拖动,但每次都只能引得他短暂的抬头。在她杯中酒水见底时,他似乎搞定了棘手的工作,眉宇舒展地对她笑了笑。“美女,能请你喝一杯吗?”
  见他总算开口搭讪,她不置可否地扁了扁嘴。
  “麻烦这边,两杯马提尼。”他招呼酒保,又问她道:“你刚才喝的那杯鸡尾酒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雾里看花’,酒吧新推出的鸡尾酒。”她把空杯推到他面前,让他看。杯底还有未完全融化的冰块、雕花的草莓和一支不知名的红色小花。
  “名字起得蛮贴切。”他点点头,“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吧,水果和花香让酒喝起来比较爽口。”她不善于描述食物饮品的口感味道,“不如,你自己点一杯尝尝。”
  “好啊。”他咧开嘴笑了,眼角现出道道浅浅的皱纹,他应该过了三十五岁,说不定比看起来年龄更大。
  这时侍者用托盘端着酒过来。“麻烦为我再调一杯‘雾里看花’。”他对侍者说,“再为这位美女准备一杯‘芝华士’,谢谢。”侍者说声“请稍等”,便转身离去。
  “让你再陪我喝一杯,不介意吧?”他向她举起酒杯。
  “只要你点的酒合我胃口。”她微笑着和他干杯。
  他们边喝边聊,他似乎对她最近在学的插花很感兴趣,问到了诸如一周课程安排几次、上课时用的花束是否可以带回家之类的问题。他很有聊天技巧,不是通过问答的方式来引导话题,而是在谈到一些事物时,先讲自己的看法和认识,甚至故意说出一些低级有趣的错误观点来让她纠正,以此来把握聊天的方向和节奏。和他聊天让孙晓妍第一次认为自己也很健谈,酒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空空如也。
  “你也抽烟?”他总算引入正题。
  “嗯,不过我身上没火。”她低声回答。可是,他没有说出对应的暗语。
  “我身上有。”他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又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贴在墙上的禁烟标识,“这里不让抽烟吧。”就在她怀疑他是否属于这个圈子时,他又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建议:“要不,我们出去抽一支。”
  出了酒吧,他便为她点燃了香烟。她轻吸一口,吐出烟气:“你房间开在哪里?”
  听了这话,他正在掏烟的手停了下来,愣怔了一秒钟,但很快又将香烟点着。“就楼上这家商务酒店,可以吗?”
  “嗯。”她将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熄,跟着他上了楼。
  他是临时开的房。一进房间,他便一把将她抱起扔在床上,自己也急不可耐地脱去衣服。那次他表现的有些粗鲁和急躁,给了她别样的感受。完事之后,她从卫生间淋浴出来,准备穿衣离开。
  “能不能留下来过夜,我不是只开了钟点房。”他光着身子在床上抽烟。
  “我得回去,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她低腰反手拉背后裙子的拉链。
  “那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他坐了起来。
  “大哥,你第一次出来玩吧?”她这时才确认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我不吃回头草的。”
  “说实话,我以前没这样过。”他吸了一口烟,将还剩半截的烟摁进烟灰缸,“也听说过你们这个圈子,但这是第一次。”
  “没事,多出来玩几次就好了。”她提上高跟凉鞋,准备出门。
  “哎,”他再次叫住她,“如果你不赶时间,坐下来聊一聊也无妨吧?”
  “有什么好聊的。”她白了他一眼。根据以往的经验,男人不是想打听她的工作、住址之类的隐私,就是和她扯一些自己的性经历。她可不想让没相干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信息,也不愿和他谈自己的性感受。
  “那我送你下楼。”他快速穿上衣服。
  她不置可否地打开房门。到了街上,他伸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令人吃惊的是,他拿起手机拍下了出租车的号牌。出租车停稳之后,他拉开车门对她说,“那,晚安。”
  这是第一次激情之后有人如此体贴地送她上车回家。但她转念又想起他拍照车牌号的事,该不会是要向司机打听自己的下车地址吧?这样想着,她决定到前面的轻轨站下车,那里既远离住处和上班的店,又可以直接搭乘轻轨回家。
  第二天到店里的时候,合伙人一见面就问道:“咦,你没戴昨天那条项链啊?我还想着再仔细瞧瞧呢。”
  “项链?”她用手摸摸光滑的颈脖,暗叫不好。昨晚离开酒店的时候,她将项链落在了卫生间的洗脸台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落下首饰之类的东西在酒店了,之前的这种情况她都会直接不予理会。虽然偶尔会为遗失价值不菲的饰品感到惋惜,但她可不想为此与那些男人扯上不清不楚的联系。
  可是这次为什么偏偏是那条项链!那是她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也是父亲在世时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不常戴项链,只是因为昨天穿了那件低领的连衣裙,为了不让脖子处显得空荡,才从首饰盒里找出了它。首饰盒中明明有五六条项链啊,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它。昨天上班的时候,两位合伙人都对她那条金镶玉设计的项链赞不绝口,试戴之后吵嚷着要给自己买一款类似的。
  “哦,我忘在家里了。”她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但我也不确定,印象中昨天回家之后也没有取下来啊,可能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反正上午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合伙人提议道。
  “啊,好,那店里就先辛苦你咯。”她决定去昨天那家酒店找找,记得那个人说过他开了一整天的房。现在才刚过十点,但愿他还没有退房。
  到了酒店,直奔记忆中那间房,但任凭她如何敲门都无人回应。看来他早已离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走到酒店前台。
  “您说的是那位戴眼镜的先生吗?”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年轻的前台小姐说:“他今天一早就退房离开了。走的时候的确在我们这里留下了一条黄金项链,告诉我说,如果有位女士过来询问就交给她。请问是这条项链吗?”前台小姐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了她的项链。
  “是的是的,谢谢。”看到失而复得的项链,她喜出望外。
  “请稍等。”前台小姐并没有直接交给她,而是将项链放在柜台上,翻开登记簿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喂,方先生吗?您留下的那条项链有位女士现在过来取了,请您确认一下。”说罢将听筒递给了她。
  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他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来。“昨天你走的时候落在了卫生间,我后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的。”
  “嗯,是我太不小心了。”她低声回答。
  “因为想到你不愿跟我联络,就放在了前台,可是没想到他们会让你和我通话,估计酒店也是怕承担责任。”
  “那请你跟前台讲一下。”得到应允之后,她将听筒还给了前台小姐。前台小姐连说两声“好的”,之后又将听筒递给了她。
  “喂?”她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缘分,不然也不会让你刚好就把东西落在了房间。我本来也没想着再和你联系,可是酒店又鬼使神差地让你我通了电话。这充分说明我们之间还有未解之缘嘛。要是你也有这种感觉,今晚八点半我们就再去昨天那家酒吧喝一杯怎么样?”
  “八点半我还没下班。”快爬出喉咙的话被她咽了回去。这样回答,他一定会另约时间。
  “我不一定会去。”她只好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我会在那里等你。”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前台小姐让她在失物招领登记簿上签字之后将项链还给了她。
  那天工作时,她一直在考虑他的提议。坦白讲,他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她对他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也感到好奇,比如说他为何会对出租车号牌拍照,为何不在酒店前台留下电话号码让她主动联系找他要回项链等等。之前那些男人从未让她有过这种想法。但如果赴约的话,必然会和他发展一段关系,这也是她在这种游戏中极力避免的。最后,她决定让命运来决定,今天她不会主动提议关店打烊,如果合伙人要求关门的时间在八点半之前,她就过去;如果那时还有顾客上门,那便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特别缘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便不再胡思乱想,一心投入到工作上,娴熟地挥舞着剪刀为顾客修出心仪的发型。说来也奇怪,那天原本看似源源不断的客人在下午六点左右便消失无踪,直到七点半连一个上门洗头的顾客都没有,往常下班之后的高峰期今天也是门可罗雀。八点时,合伙人无奈地向她望望,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因为自己有那种打算,她只好视而不见地看向别处,店里打工的几个人也都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玩手机。八点半的时候,一个合伙人宣布下班,叮嘱值班的员工打扫卫生关好店门。
  看来,老天确实要将他们拉到一起。她出了店门,便向“异乡客”走去。直到现在她都特别感激那次老天的特殊安排。
  那晚,他们当然又一次上楼开了房。“只做爱,不动情”便是那天他俩在床上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