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会如此疯狂。”许幼翎低声道歉道。

  方诺见状正色问道：“如果这种人出自你天师府你会怎么处理？”

  “我。。”

  “想好再回答。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要把这个角色尽量代入到你最亲近最不舍的人身上去。”方诺说道。

  “最亲近最不舍？”许幼翎重复一遍后，就知道方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可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下去，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呵呵。很难抉择是吧。你回答不出是对的。有些事情，当事不关己时，那你大可表现出一副正义凛然来。可一旦事关己身，那就是另一副模样了。亲亲相隐自古有之。这是人性，谁也勉强不了。”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可你所谓的宏愿，不知道包不包括亲亲相隐。你先不要和我争辩什么你身边的人不可能这样等云云。可不可能，那都是个人的主观判断。和未来会不会发生没有根本因果。如果你真执着于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不会这样。那你这种所谓的相信，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答案了。”

  许幼翎面色阴郁的看着方诺。她自然听懂方诺这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越是明白其底层逻辑，就越是觉得无解。

  方诺见她久久不言，便又说道：“向外挥刀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凭借着一股勇武之气，很多人都能做到。向内挥刀也不难。六亲不认，刻薄寡恩之人也是比比皆是。难就难在一个人能大公无私的向内挥刀。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点的人，寥寥无几。”

  许幼翎听后更加沉默了。

  方诺无奈一笑。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有人高高在上，总有人烂如蝼蚁吗？”

  “为什么？”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确实很具有吸引力。

  方诺莞尔一笑：“所谓的那些不公也好。欺凌也罢。天下百姓之所以常年遭受苦难而不可自拔。归根到底的原因其实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

  “世袭罔替。”方诺言简意赅。

  “世袭罔替？”许幼翎若有所思。

  方诺点了点头：“不错。这四个字，是天下间所有人的终极追求，记住，是所有人。无论你是权贵也好，泥腿子也罢。最终要的，都是这四个字。”

  “一个人。无论他贫穷还是富贵，在他死前，他都尽可能的想把自己的财富或者地位传承下去。如果这种想法只是存在于一个田间老农身上，那么他能做到的最多也是给他儿子留下几亩薄田。”

  “可如果是一个权贵想要把他的一切都传承下去，那他为了满足这点，可能在生前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说到这里，方诺指了指天道：“上面的高位就那么多。他们占的多了。其他人自然就少了。而这些人为了保持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万贯家财。会给任何一个敢于挑战财富和地位的人迎头痛击。他们要的是世袭罔替，他们要的是生生世世都做人上人。”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们会打压，会愚弄。会用苛捐杂税让人常年奔波于衣食之间。会制定律法来限制你的种种行为。如果你听话，那么他们便会把你当成一条狗来养着，如果不听话，那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一击。这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那四个字。世袭罔替。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说到这里，方诺长叹一声：“可惜啊，就算有人打着吊名罚罪的旗号推翻他们。可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变成新的世袭罔替。因为没有人甘愿把自己到手的财富和地位拱手让人。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子孙后代又重回地里刨食的苦日子。”

  “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王朝一代换了一代。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只要世袭罔替这个梦魇始终存在。那天下间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方诺目光灼灼的看着许幼翎。

  “世袭罔替？世袭罔替！呵呵。世袭罔替。原来根源出在这里。”许幼翎失魂落魄的喃喃念叨。

  说到世袭罔替。没有人比她许幼翎更容易理解了。

  他们天师府就是世袭罔替最大的受益者之一。数千年来。这个所谓的天师一脉。不都是在他们许家人手中吗？

  正如方诺所说，他们许氏会轻易放弃这个天师的位置吗？

  不可能。别说放弃了。但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这个主意，那他们天师府将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剿灭。

  之前这个概念在许幼翎心中是何等的理所当然。可今日回头一看。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呢？

  她口口声声喊着的宏愿，第一关，就是天师府自己。

  他天师府还只不过是一个宗教门派罢了。要是换到八国那些权贵。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他们又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知道我岚山阁为什么有教无类吗？”方诺的话，再次打断了许幼翎的思绪。

  “为什么？”

  “因为我岚山阁想向世人证明一件事。这件事就是一个人的学识多寡，和出身无关。哪怕你是一个泥腿子的儿子，在经过系统的学习后，也不会比一个权贵家的公子差到哪去。他们这些泥腿子傻吗？不。他们甚至有的人更加聪明，更加好学。可为什么在上面坐着的人宁愿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他们呢？因为他们就算学成也没有爬上高位的机会。”

  “证明这个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短期看来，是没什么用。但长此以往下去，我岚山阁便可告诉世人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人和人生来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你是权贵也好，泥腿子也罢。出身上或许有高低贵贱。但在智商和能力上。却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你出身高贵，并不代表今后你能力就一定出众。你出身低微，也不代表你就是烂泥一捧。”

  “当大多数百姓都开始明白。他们并不像那些权贵嘴里说的那样。天生就是贱种蠢货之后。就会有一些聪明人开始反思了。”

  “当反思的人开始多了。他们就会明白一个终极道理。这个道理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言一出，许幼翎浑身巨震，一股凉意瞬间袭遍全身。让她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