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太累了，一动都不想动，要不是玉含仙尊刚才弄疼他的嘴巴，甚至逼得他连呼吸都不能，他或许都不会反抗。

  他们就这么抱着躺在一起。

  没人说话，四周也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秦至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有节奏，但也真的很吵。

  他睡不着。

  却又不想睁开眼睛。

  他觉得很烦躁。

  却又不想动。

  他在这样的双重折磨和煎熬下，睡着了，没多久又醒来，然后又睡着了，之后又迷迷糊糊醒来。

  头痛得像是要爆炸，可是他仍旧不肯再动一下。

  他就这么蜷缩着身体躺着。

  直到玉含仙尊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边抱着他，一边起身俯身吻住他的唇，强行给他渡了一点灵力，待他稍微好受一些后，便松开他。

  秦至也仍旧是一动不动。

  头没有那么痛了，他就继续睡觉。

  睡觉会好受些。

  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虽然，梦里还是会出现一些让他觉得撕心裂肺的画面。

  可是醒来的时候，除了惨痛的事实，什么也没有，在梦里虽然虚假，虽然痛苦，却偶然能从最深处的记忆里窥探当初的美好。

  秦至越发喜欢沉浸在这样的睡梦中。

  可惜，才几天后，玉含仙尊发现了他的这种行为后，便强行给他渡灵气，让他白天的时候尽量保持着清醒。

  而后每天都坚持带他泡寒池的水。

  寒池的水已经无法清洗他身上的煞气了，尽管秦至觉得自己此刻心如死灰，根本没有任何的怨气。

  可玉含仙尊还是坚持带着他每天泡澡。

  只是，让玉含仙尊难受的不是寒池的水洗不掉秦至身上的煞气，而是无论这水给秦至造成多大的痛苦，秦至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再畏惧疼痛。

  哪怕他的身体已经痛到痉挛，哪怕他脸色苍白浑身都是虚汗，哪怕他嘴角都开始痛得溢出鲜血……他也不喊一声，也仍旧是面无表情。

  这样的秦至，让玉含仙尊更不安了。

  之后，秦至不能长时间沉浸在睡梦中，玉含仙尊也不敢再让他长时间泡澡，每日就固定陪着他睡觉泡澡，剩下的时间会带着他出到玉含宫的庭院或者后山，带他出去看看风景。

  可秦至仍旧不言不语。

  靠着玉含仙尊渡的灵气和他体内的魂石，他暂时不需要依靠食物来维持自身的能量，所以他更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

  没一会儿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全是泪水。

  他没有在哭，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难过，只是泪水不知怎么的就落了下来。

  甚至玉含仙尊帮他擦去泪水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是自己落泪了。

  这其实很奇怪。

  因为秦至根本不想哭，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个必要哭。

  他已经哭过了。

  爹娘惨死的时候，他哭过，也喊过了，可是什么都挽回不了。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哭泣和嘶吼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现在也不想解决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他日复一日地觉得自己很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看着玉含仙尊发了很久的呆，隐约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就尝试着开口问道：“我……能……出门……了吗？”

  玉含仙尊见他总算开口说话了，高兴得不行，温柔蹲在他身旁问道：“你想去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

  可秦至却是说道：“我想去找……魔修，我想杀光……他们……”或者，让他们杀了我。

  因为这样真的太累了。

  他睡着的时候觉得累，睡醒了依然很累，泡澡的时候觉得累，发呆的时候也好累……

  他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背着一座大山，明明已经痛苦疲惫到极致，可是却还要强撑着。

  可是他为什么要强撑着？

  他撑着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玉含仙尊察觉到了秦至的不对劲，他握着秦至的手，问道：“杀光他们之后呢？”

  秦至又开始发呆了。

  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杀不光这天底下的魔修，所以，他想要的只是自己死于魔修之手。

  在那之前，能杀几个魔修也是好的。

  可玉含仙尊不能答应他。

  杀魔修可以，但他不能让秦至就这么死了。

  他把秦至抱了起来，说道：“如果你想杀魔修，我随时可以奉陪，可是你不能死。”

  他又说：“你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秦至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确累了。

  可他不想要短暂的休息，他想永远都不需要睁开眼睛的那种休息。

  但这个温柔又小心翼翼抱着他的人，根本不答应。

  把秦至放回床上后，玉含仙尊替他盖好了被子，轻声哄道：“你先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秦至没搭理他。

  说话也好累的。

  而且他知道，这个人是在骗他。

  怎么可能睡醒了就好了呢？

  可他除了听话地闭上眼睛，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不过这次醒来，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玉含仙尊把林师兄他们找来了。

  秦至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林师兄等人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他们安慰他，陪他说话，想尽办法说笑话给他听，还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宗门以及山下各种好玩的事情。

  他们绞尽脑汁地跟他说各种传说，想让他相信，老爹老娘即便死了，也一定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来生。

  妹妹虽然没能活着长大，可十三师兄和十四师兄把她的尸体保护得很好，她的魂魄没有受损，宗门内有点修为的弟子都为她祈福了，她一定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里。

  他们带着他出去看风景，看弟子们修炼，甚至还带着他偷偷到山下去看刚出生的婴幼儿。

  小小的一个，却有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林师兄笑着跟他说：“伯父伯母那么好的人，妹妹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他们一定能投生到很好的人家，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说：“说不定你们还有缘分未尽，也许几年之后，妹妹就真的来云霄宗拜你为师了！”

  这真是很美好的祝福。

  秦至也知道，他们是真的希望他好，他也想承这份情，他也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了一些。

  所以他每天都很努力地笑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泪水都能和笑意同时出现。

  然后，身边的人就更加沉默了。

  秦至觉得自己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