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愿以两郡换谢臻
作者:千语千夜   画医锦华最新章节     
  昭阳殿中,魏收正在按高湛的意思起草诏书,欲封高归彦为右丞相,高元海便向高湛进言道:“太傅高归彦已是威名过盛,所到之处,举座倾倒,满朝贵戚莫不与之相交,若是再加封他为右丞相,势必会助长他的气焰,到时候他振臂一呼,百万之众兵马皆归于他麾下,必将会引起国之祸乱啊!”

  和士开亦道:“太傅如今身居高位,已是志得意满,贪污受贿,府中置姬妾亦有几百数,陛下确实不能再加封他右丞相之位,而且……陛下便是以右丞相即皇帝位啊!”

  和士开这样一说,高湛的脸色果然变了,当年他与自己的六兄高演发动政变成功助高演上位,高演便加封他为右丞相,六兄当时也给过他承诺,之后让他来做皇位继承人,可后来却要封自己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他痛恨高演的言而无信,本欲再次发动兵变起事,乃是拥兵百万之众的高归彦站在了他这边,才让高演将皇位传给了他。

  这其中当然也不乏有他母亲娄昭君的功劳。

  但如果不加封他为右丞相,又怕会引起高归彦的不满,正左右为难时,见“谢臻”应命走进了昭阳殿,便问道:“谢卿,快来看看,你给朕出出主意,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锦玉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心中暗道奇怪:按理说这高归彦与高元海应该与陆令萱捆绑在一条船上了,如今和士开与高元海却为何要阻止高归彦的官位擢升,难不成是二者之间未能成功达成协议?

  “陛下若真是忌惮他的威名,何不将他调离邺城,就如河间王一样?”

  高湛心中甚悦,便让魏收改写诏书,任命高归彦为冀州刺史,并敕令宫中侍卫不准高归彦再入宫中。

  高归彦正要参加大朝会,便被宫中侍卫告知了此消息,不免心中大怒,便想到了前天晚上收到的陆令萱的信,当时他极为不屑,暗道一个已然失宠的奴婢竟然还敢来要挟他了,却不想如今竟被陛下身边的小人摆了一道。

  “听说除了和士开和高元海在陛下耳边进谗诋毁太傅功高盖主,就连那个新得圣宠的谢臻也劝陛下将您外放!”

  听到手下探子传来的消息,高归彦心中更怒,但事已成定局,再去求陛下收回成命已是不可能,便只得应命去往冀州。

  临行之前,赵郡王高睿与之畅谈了一番,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

  “如此一来,这个高归彦必然对谢臻心生怨恨,也对陛下心生不满,待他到了冀州,我们再煽风点火,告知他,陛下欲杀他,那么必会令他起兵造反,到时候再让和士开怂恿陛下令谢臻去平叛,最后……再让高归彦杀了谢臻!”

  “此借刀杀人之计,当真是绝妙啊!”

  穆提婆似乎已然看到了一个最令人满意的结果,满面都是得意的笑容。

  陆令萱倒是沉着冷静,但唇角微勾,已然生出不少期待。

  ……

  又过了三日,周国的使团终于到达了邺城,让萧锦玉有些意外的是,这次的使团中除了独孤善以外,竟然还有宇文直,而负责这次迎回阎氏的使团首领乃是周国的一位大将,出身代北窦氏的窦毅!

  “听说这位窦先生很是刚正不阿,也是极力反对以割让土地来换回宇文护之母阎氏的。”

  谢玉璇将从周国收来的情报全部告知了萧锦玉。

  “卫公宇文直自两年前与南陈的一场沌口之战兵败之后,就被宇文护免职,现在一直赋闲在家,他对宇文护虽然表面恭敬,但实则心怀怨怼,如今也加入到了周国国主宇文邕的阵营之中。

  但是此人非常狡黠,有自己的立场,阿姐还需小心应对此人。”

  萧锦玉以谢臻的身份亲自到了端门迎接。

  宇文直与孤独善都是在南陈法华山上有见过她的人,因此见面倒也显得并不生疏。

  尤其是宇文直,目光颇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了一番,含笑道了句:“谢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哦不,现在应该改称谢侍郎了,听说谢侍郎如今在齐国深得齐主荣宠,一路高升,现在已是身居高位的齐之重臣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当看啦!”

  在宇文直的介绍下,窦毅也有些看“谢臻”入神。

  萧锦玉亦客气的回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他们到太极殿向齐主高湛呈交国书。

  高湛命人摆宴盛情款待周使,宴会正酣之时,窦毅突然举杯向高湛敬了一杯酒,又转向萧锦玉。

  “这次出使贵国,我朝陛下有三问,想要问一问贵国的谢侍郎谢臻?”

  萧锦玉亦起身还礼道:“贵使请问?”

  “听闻谢侍郎曾在玉璧城与我朝韦大都督和谈时,曾谈及治国之道,然,窦某听说谢家祖上可是以玄入仕,谢侍郎亦是玄、道、儒、佛皆通,敢问,在谢侍郎看来,以何治国?方为正道?”

  “昔日何晏、王弼之流,提出天地万物以‘无’为本,蔑弃典文,幽沈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搢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中原倾覆,遗风馀俗,至今为患。

  此罪比之桀、纣纵暴一时更为恶劣!

  在其位,谋其政,慎思明辩者,当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是故,臻以为,以儒学为治世之学问,兼内圣外王、施行仁政,方才是开万世太平之正道!”

  最后的一句直令宴会上的推杯换盏声顿时一滞,坐在太极殿上的高湛也禁不住沉思起来。

  窦毅闻言亦含笑略点头,叹道:“谢侍郎果然是清醒超拔之人,与南朝的那些崇尚阿世之举魏晋遗风的士人们不同!”

  言罢,又问:“窦某第二问,敢问谢侍郎有何志耶?”

  这一问又令得众人好奇的望向谢臻,暗道: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现在可是在太极殿上、天子面前,谢臻如今已然身居高位,总不能回答志在王爵吧?

  可若不这么回答,难道要说志向仅在于此,或无远大志向吗?

  正当众人纷纷猜想之时,萧锦玉笑了笑道:“臻为家族所计,令我谢氏不再沉没于历史长河之中,此为第一志向。

  我谢氏先祖于淝水之战后声望高涨,也曾为晋室天子所忌,幸得蔡中郎将桓伊于殿前抚筝谏言:‘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才免遭其难,辞官隐退。

  是故言传身教:为天下安定,功成身退,百姓皆谓我自然,是为臻第二志向。”

  听得这一句,窦毅的眼前更是大亮,看向萧锦玉的目光更显钦佩之情。

  殿上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高湛的眼眸中也有了一丝复杂难言的变化。

  “请问,第三问又是什么?”在窦毅的沉默之中,萧锦玉率先问了起来。

  这时的窦毅才清醒过来,向萧锦玉施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的回道:

  “我朝陛下的第三问乃是,听闻谢侍郎曾在此齐国太极殿上接受天子考核,有作过一首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全诗?”

  “不是!”萧锦玉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这一回答,四周更是嗡嗡声一片,一句诗便足以名垂千古,竟然还不是全诗啊?

  窦毅眼中更是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那全诗是什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萧锦玉不作丝毫迟疑,举杯看向殿外满辉洒满的玉阶,吟道。

  正值月圆之夜,太极殿外明月当空,显得格外清朗。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二句词出,众人已静。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在念到高处不胜寒时,宴会上的许多大臣们都沉思沉默了下来,就连高湛眸中也呈现中一丝震憾之色。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待全诗念完,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话来了,有人甚至低声暗叹:“好一句高处不胜寒啊!”

  竟是让许多人都生出伴君如伴虎的同悲之感。

  窦毅再次沉默了良久,似沉浸在了这首诗的氛围之中,又过了许久,他才整理好仪容,从宴上走出来,面向齐国的天子高湛。

  “陛下,我朝陛下还有一言,需向陛下请示!”

  高湛道:“请说!”

  “我朝陛下仰慕谢侍郎之才名,求贤若渴,言道,此次来齐,除了迎回我朝大冢宰之母阎姬以外,还想要向陛下要一人,

  为此人,我朝陛下愿以两郡来交换!”

  窦毅恭敬的抬手施礼,言辞铿锵的说道。

  两郡啊!

  哗的一声,在座的无论是齐臣还是周使都尽皆惊讶的站起了身来。

  “贵国陛下要什么人,竟舍得以两郡来交换?”有人不禁问。

  窦毅便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他正对面的“谢臻”,语气极为柔善的回道:“便是这位谢侍郎,谢臻!”

  嗖嗖嗖!众人的目光又齐聚在了萧锦玉身上,这令得她一时间感觉很不自然。

  而坐在他一旁的高延宗更是紧张起来。

  倘若她真是谢臻,自然可以选择为他国效力,但她是他的四嫂,是兰陵王妃啊!

  而且周使的这一言虽然表面上是彰显出了周国国主对谢臻的器重,但也无疑于将她置于众矢之的!

  “这算什么?谢侍郎又不是我齐国的一件货物,怎能随意交换?”

  高延宗生怕高湛会立刻同意,便急得站起身来反驳道。

  “这位郎君切莫误会,我朝陛下是尊重贤能,唯才是举,两郡正好是对谢侍郎的认可与器重,并无拿他当货物交换之意!”

  “敢问贵使,这是贵国大冢宰宇文护的意思?还是贵国国主的意思?”萧锦玉忍不住问了一句。

  窦毅沉默了一刻,回答:“乃是我朝陛下的意思,与大冢宰无关!”

  萧锦玉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宇文护的意思与周国国主的意思,那不都是代表周国吗?

  齐国在场的大臣们心中疑窦丛生,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太极殿上的高湛,但见这位素来荒唐行事的天子此刻竟然沉默了下来。

  在窦毅饱含期待的目光注视中,这位天子忽然抬眼,唇角边勾起一抹谑笑。

  “贵使的诚意,朕知道了,不过,贵国的国主重视贤能,唯才是举,难道朕就不重视贤能了吗?”

  高湛谑笑了一阵,方才正色道,“抱歉,朕不换!贵使还是带着贵国大冢宰之母阎氏速回周国去吧!”

  高湛的这一回答无疑又令殿上众人惊诧色变!

  这位荒唐的天子竟然还知道重视贤能?若是真重视贤能就不会亲小人远贤臣杀那么多忠臣良将了!

  高延宗紧握的拳头这才松泄下来,看向萧锦玉禁不住一笑。

  窦毅也是料准了这齐国的天子荒唐,定然惊不住这等诱惑,未想到竟然……拒绝了?

  沉默了片刻后,窦毅才略有些失望的拱手施了一礼,退到席间。

  一场酒宴变得沉默而索然无味。

  窦毅递交国书之后,便向齐主告辞,于次日便带着宇文护之母回周国。

  临走之时,宇文护之母阎氏还特意央求见了萧锦玉一面。虽已老眼昏花,但年迈的老夫人在见到“谢臻”打扮的萧锦玉时,竟然十分和蔼面露喜悦。

  “你便是那个小郎君所说的哥哥吧?多谢这位郎君,让老身还能有重回周国之日。”

  “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您的儿子所求来的!愿您回到周国之后能安享晚年!”

  “多谢!”

  老夫人郑重的道了声谢,方才在窦毅的带领下上了使团的马车。

  窦毅见着这情形,很是诧异不解,待使团离去之时,才忍不住问:

  “老夫人,您为何会对这位谢臻如此礼敬,感激?”

  阎氏答道:“使君有所不知,这位谢侍郎乃是个聪慧又极善之人,上一次齐国陛下欲送我回周国,这位谢侍郎便算准了,上次非最佳时机,途中必会引来祸事,后来果然刚出邺城便遇劫匪与追兵,

  后来那小郎君又告知我,让我不必忧虑伤怀,也许过不了多久,周国必会有使臣来亲自迎接老身回国。

  这不,你们就真来了吗?”

  “而且在齐国北宫住的这一段时日,这位谢侍郎派了人在外保护我,阻拦了数次欲刺杀我的人。这位谢侍郎待我有恩啊,可惜老身这一生恐怕是无以回报了!”

  窦毅再度沉默下来,暗道:看来韦大都督所言一点也不假,这个谢臻果然有料事之能,竟然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真是可惜了!竟然以两郡都换不来这样一个人才!

  正思忖之时,使团的车队陡然一停,他掀开车帘一看,竟见“谢臻”带了个人过来。

  “谢侍郎有何贵干?”

  萧锦玉便抬手施了一礼,推出身后之人,言道:“这位是贵国柱国大将军孤独信之长子独孤罗,请贵使将他一并带回周国去吧!”

  她话音一落,独孤善便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而独孤罗却十分不情愿,道:“不,我现在不想回去,谢侍郎,我就在杏花烟雨楼里帮着你做事挺好的!”

  “可你是大将军孤独信之子,怎能屈就于一个杏花烟雨楼中?

  更何况,至亲尚在,当敬孝道,别等到你父亲不在之后才来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

  “回去吧!”萧锦玉再郑重说了一句。

  见独孤罗还在犹豫,她又递给孤独罗一块玉佩,道:“相识一场,这就当是我赠给你的回乡与亲人团聚之礼!回去吧!”

  前世是真到孤独信死后,齐国才释放孤独罗,而被释放后的独孤罗也是直到北齐灭亡之后才回到周国。

  独孤罗不再说话,但目光中却隐隐透露着不舍,这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对他施以援手投以友善之人。

  独孤善也拱手道了声:“多谢!”便拉着孤独罗一同上了马车。

  使团离去,走了很远,独孤罗依然不舍的望向逐渐远去的邺城城门,直到已看不到谢臻身影。

  萧锦玉回到兰陵王府后,谢玉璇便打趣道:“阿姐真的是可怜那个孤独罗啊?”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好戏还在后头呢!”谢玉璇道,但见萧锦玉似在沉思,又问,“阿姐可是担心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