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看到跪过来号脉的医正，才忽然醒转过来，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凑近他，盯住他的眼睛说，“她要是有事，你、你们所有人，全都陪葬！”
  医正被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要跪拜，嬴政拎住他衣领，将他脸转去朱小乐那边，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救她！”
  他哪里都不去，就看着医正给她号脉，给她施针。
  看到身下的血渐渐停住，他慌了神，颤栗着伸手去探她鼻息。
  医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跪着回禀，“回大王，暂时是止住血了。不过......”
  嬴政眼眸低沉，“说。”
  “前几日臣来看诊就说过，阿乐姑娘体弱，子嗣艰难，这胎怕是保不住啊！”
  “上回姑娘发烧，臣也是为此不敢用药，怕有冲撞。这会又被惊到，臣怕......”
  他跪伏着身子，不敢继续说下去，身后医官们与伺候的宫人，全部跪伏在地上寂静无声。
  嬴政知道她有孕，还是上回她在院子里晕倒，当时医正就跟他说了，朱小乐身体弱，假如高烧不退，那就必须用药，但那孩子就可能保不住了。
  他两个都不舍得，一直叫医正用针，守了她两天两夜终于退了烧。
  他不敢告诉她，一是因为她身体弱，万一孩子真没了怕她心疼；还有就是，他很怕她跟母亲一样，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儿。
  他想着等孩子稳妥些再告诉她，没想到还是那么快就出了事。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为什么自己不能缓缓和她说，或者干脆瞒着她，等孩子稳了再说。
  可是他每日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盯着他问，他又不想她思虑过重，最近这些天她每晚的辗转反侧，他一直知道。
  “没法子也要保！大小都要好好的！你们下去商量，晚些给我个诊案！”
  他阴沉着脸，唤人端水过来，亲自给她擦洗换衣，将床榻收拾干净。
  他才冷着脸，将自己身上的血衣换了下来。
  他在书房里守了三日没有上朝，蒙毅与蒙恬过来看他，惊讶他竟然不吃不喝地，坐等着她苏醒。
  三人在书房门外，才听嬴政说起这事。
  “大王，你是说阿乐姑娘有孕了？”蒙恬吃了一惊，他没有听玉娘跟他说过这事。
  嬴政沙哑着嗓子说，“是我不让人说出去的，她这胎不太稳当。”
  蒙毅脸色也是阴沉着的，他小心地说，“是不是知道了老夫人的事，她才......”
  嬴政点点头，“不说也不行，她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怕她这样下去会出事。”
  他眼眶微红，后悔不已，“可是说了，还是这样的结果！”
  他现在没有地方诉说这些，他忍的好辛苦，他是唯一知情的人，他一个人承担了那么久，担心了那么久，结果还是那个最坏的！
  蒙毅问他，“医正的意思呢？出了诊案没有？”
  嬴政摇摇头，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叫眼睛里的热水流出来。
  蒙恬想了想，给他出了个法子，“现在她这身体，我看不如去子留母？等她养一养身子再......”
  嬴政听见他说这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等他话落，对着蒙恬就挥拳揍了上去！
  蒙恬没有想到他会忽然动手。
  两人认识三十年了，自从第一次相见时动手较量过一次，再有动手都是学武时候的切磋。
  要说临场反应，他是武将出身，嬴政这一拳挥来纯属出气，根本没有章法，他很轻松就能躲得过去的。
  不过他的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后悔的，于是生生站着不动捱了他一拳。
  蒙毅也惊呆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上去拉架。
  身边的一群伺候宫女、内监，全都“噗通”跪了一地，浑身发颤！
  嬴政一拳落到蒙恬腮上，还不解气，对着四周大喝一声，“都给我滚下去！”
  说完，又向着蒙恬冲了过去，蒙恬让他连揍了几拳，也有些上火，开始挥手挡了回去。
  “你发什么疯！”他不想跟他动手，但是这火气也是上来了！
  蒙毅见宫人都退下了，才伸手去揽嬴政的胳膊，给他一挥手砸在下巴，人摔在了地上。
  他见劝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的血，干脆撸起袖子，又冲上去要紧紧箍住他双臂，将他双手反剪住。
  嬴政好似发了狂，侧身躲开又给了他一拳。
  蒙恬见蒙毅架不住他，抽空上去狠狠给了他肚子一拳，嬴政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本就疲惫，这一拳正打在胃上，他低哼了一声还要反击。
  就听见蒙毅在一旁喊了句，“你怎么出来了！”
  两个红了眼的人立刻停下手，往书房门口望去，只见朱小乐惨白着一张小脸，光着脚靠在门上微喘，门只被她勉力拉开了一条细缝。
  “你们俩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兄弟几个打起来了？”
  朱小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眼睛拼命眨动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嬴政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抱起来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用手捧着她的脸安慰她，“没事，我们兄弟之间争几句。闹着玩的！”
  朱小乐眨眨眼，眼睛微酸，抿着唇问他，“你还想瞒我多久？”
  嬴政的脸色唰地惨白，他张了张口想说又说不出口。
  她是女人，自己的身体有些变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瞒着她，不过现在瞧自己这身体，心里大概是有数了。
  看着她眼里止不住流下的泪， 他也忍不住自己眼里的热泪，他低声说，“阿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朱小乐也累了，她握住他的手，手背上被擦破了许多地方，她无助地将下巴搁在他手心，问他，“阿政，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嬴政还是安慰她，“医正也没说一定不行，只是要研究研究。你别怕，我这就再派人去找好的医者。”
  他拍拍她，“你先睡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看着朱小乐闭上眼睛，他悄悄起身出门。
  门外，蒙恬与蒙毅都趴伏在栏杆上吹着晚风——等他，见房门打开，两人回头看他。
  “你好些了没？”蒙毅蹙着眉问他。
  嬴政点点头，手指向一边，“我们走远些说话。”
  然后他唤来小六儿，“你进去守着阿乐，等会她醒了喂些白粥给她。”
  “诺。”小六才跟着他们半个月，已经数次风波，现在两条腿都抖个不停。
  嬴政皱眉，“不许给她丧气样看，哄她开心，知道吗！”
  小六儿点了头，赶紧缩身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