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寒猛地转头，顺着雪老的方向看，便见二十里外的苍翠山林之间，一大片灰黑色烟尘正打着卷儿冲上天际，似雾非雾，似烟非烟，一下就给泛白的天空染了色。

  一旁，大妞皮毛上全是湿漉漉雾水，垫着虎爪往前瞧，也只瞧着成片的树干，再往上，却是瞧不着了。

  它烦躁甩甩身子，瞧一眼二人所在的树尖，幽黄色虎眸转了转，虎爪抓地，刺啦一声往雪老所在的树上爬。

  不过两三个呼吸，大妞便上了树。

  见雪老站在树尖不动，扭着雪白的老虎屁股就往雪老身上挤，直接将人挤下了树。

  雪老僵硬着脸站在地上，好几息功夫过去才回过神，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好你个臭小虎！欺负人还知道挑软柿子来捏是不是？

  臭小子脸臭脾气臭，你不敢动他。

  就专门逮着我老头子来欺负，你这么鬼精以后找不到公老虎的。”

  大妞默默垂下虎头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反而冲一旁的萧锦寒鼓了鼓喉咙，“吼！吼吼！！吼吼吼……”

  低吼的虎啸声，一声接着一声，明显是急了。

  “这不是炊烟，炊烟会是灰白色，而非灰黑色，也不可能这么一大片。”萧锦寒摇摇头。

  但不管是炊烟还是什么烟，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要去寻一寻。

  而且，他心中有一股隐隐的直觉，婳儿离他不远了。

  男人吹哨将一众黑衣属下召来。

  齐齐往黑烟处掠去，大妞亦是撒丫子开跑，速度比起黑衣下属来，竟完全不差。

  二十里地，对于有轻功在身的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只是当一行人来到黑烟脚下时，才发现这处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山谷。

  山谷四面环山，山壁陡峭，近乎垂直，唯有东面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山道进去，可以说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

  然而小山道上此刻却是一个看守的人都没瞧着，安静得诡异。

  雪老眉头微皱起，“这看着不像是土匪老巢啊，连个守门的都不派着，什么样的土匪心能有这么大？”

  俞风一行人亦是沉默了。

  跟着主子在南疆战场各种套路的敌人都见过，却是从未这般路数的。

  一旁，大妞却是脚步未停，直接扭着虎躯往山路疾驰而去，雪白的虎蹄在山路快得像是一阵白色的风。

  在白风之中，还有一缕五彩的影子。

  “引香蝶王！是婳儿！婳儿定然在里面……”萧锦寒瞧着五彩影子，布满红血丝的眸子骤然蹭亮起来。

  话音未落，双脚踏在山壁之上，整个人像是鹰隼般往山谷掠去。

  剩下的人见状，亦是纷纷跟随进了谷。

  山谷一簇木屋全燃着火，火光外的空地，苏婳和阿筝站在空地正中央，脚下全是横七竖八躺倒的土匪，最前头则是被五花大绑绑起的黑木和徐爷。

  黑木睁大双眼，惊恐万分地看向苏婳，更确切地说，是看向她手中的短匕。

  短匕由精铁铸成，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他拼命挪着身子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朝苏婳磕头求饶，说不出话，他就只能死命磕头，磕得额上一片猩红。

  徐爷阴沉着一张脸。

  眸光晦暗地从阿筝身上转向苏婳，声音似是从牙缝之中蹦出，“你放了他，要做所谓的手术尽管朝我来。

  你是我从清水县抓来的，要报仇也应该冲我来，跟我哥哥没关系！”

  “呵！”苏婳抬手擦了擦短匕上的灰，嗤嗤笑出了声，“想要代替他做阉割手术呀？你觉得，有这必要吗？”

  徐爷听得这毫不掩饰的嘲讽，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黑了。

  苏婳见他不快，不由笑着看了地上将晕未晕的一众土匪，提了提声音，“徐爷本来就是无能之人，阉割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非徐爷还想能留得这黑块头一命，日后好给你徐家延续半炷香火？”

  土匪们吃了加料后的粥水，一个个像是掉了半条命，别说身上功夫使不出，就是站起来都艰难得很。

  可八卦这种与生俱来的特性，却是依旧存在。

  一众人下意识朝徐爷下半身瞧去。

  尤其是昨日跟徐爷一同去捉苏婳的兄弟五人，看着男人的神情恍如见了鬼。

  徐爷多年洁身自好，却一次次出山为寨主掳来女人，原来竟是自己不行。

  要勉强靠表弟来延续半炷香火！

  徐爷见这么多年掩藏的秘密被苏婳捅了出来，而且是在一众手下面前，顿觉颜面无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婳，你不要太过分了！”

  男人红眼边瞪向苏婳，眼眸下一缕暗红色涌动，只是，比起在断头巷子使用幻术的暗红，这次的暗红就像昙花一现，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婳见他又想故技重施，杏眸冷了下来，“徐爷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的幻术十二时辰方能动用一次，你刚用不到一刻钟功夫。

  换句话说，你现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个小娃娃都能杀了你，明白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男人听得她提到十二个时辰，心中骤然一惊，又联想到方才阿筝对她施展的幻术。

  惊恐霎时翻涌成海，眼眸眸色不明看向阿筝，“是你是不是？

  你是西戎巫医的弟子？！

  你究竟是谁？”

  西戎巫医是西戎王室之中的专用医师，在医界地位超群，幻术是巫医的独门秘术。

  每一届巫医都是由上一届老巫医指派接任，但阿筝年纪才十六，定然不可能是巫医，只可能是巫

  医的弟子。

  毕竟，西戎巫医虽然只有一位，但是巫医也可能选一至两位天赋卓绝之人进行教导。

  他资质平庸，屡次在巫医挑选弟子比试中落败，后来曾侥幸识得一位巫医弟子，在那位巫医弟子练习幻术的时候撞见过几次，便偷偷将所见内容日夜练习，数年过去，倒还真练成了幻术。

  正是偷练幻术被反噬，导致他一生不能人道，终生断子绝孙，唯一的希望便只剩下黑木这个表弟。

  但是比起阿筝的幻术，他偷偷所习的结果就像是一个笑话，连她的三秒钟都抵抗不了。

  阿筝挑挑眉，英气的面上不见半丝变化，“你眼睛倒是挺尖的，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做个糊涂鬼可比明白鬼惨多了。”

  徐爷听得她的肯定，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红眼边满是嫉恨。

  为什么他一生所求，竟是别人唾手可得之物？

  这丫头才十六岁，连毛都没长齐，凭什么就能有这么好的际遇？！

  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阿筝定定看他一会儿，唇瓣动了动，声音透着一股子冷寒，“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西戎幻术历来不外传，你既然偷了不该偷的东西，今日被我撞见，也是时候该还了。

  你是选择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