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

  众人哗然色变。

  长孙皇后更是俏脸不由瞬间一白。

  如果说如今李世民和李承乾这对父子，还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

  那么这种钻牛角尖的倔劲，绝对是九成九的相似。

  “哈哈哈哈！弑君？”李世民怒极反笑。

  “你终于是等不及了？朕还当是太子真的心疼了翼国公，想要给他泄愤呢，原来终究不过是等不及要坐上朕的位子了吗？”

  “外面人人都说朕的太子，乃是千古圣君，夸耀的话语倒是比你那安排人巡演的戏词更是好听，就是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了朕的这个好儿子，他们的圣君太子，如今要弑君弑父，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李世民冷笑，提着剑迈步上前一步。

  “杀了朕这个皇帝，你觉得你这个太子，还能坐得下去？”

  李承乾面无表情。

  “确实，若是孤杀了四叔，尚且还能有所辩解的话，弑君弑父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便是万古圣君，也断无可能继承天位！”

  李世民心中顿时一阵得意，好似如今拿捏太子，已然成为他仅有的能够带来精神愉悦的途径。

  然而。

  这般得意不过仅仅持续了瞬息。

  在对上李承乾此刻那双死寂，好似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的时候，却是不由得猛然心头狠狠一跳。

  李承乾眼神带着几分空洞。

  “父皇死后，孤会留下传位诏书，传太子位于四弟青雀，让皇爷爷代理监国皇位，辅佐朝政，儿臣届时便会自戕谢罪天下！”

  “划去族名出身，焚尽宗嗣后记”

  “以发覆面，不入皇陵，分尸曝野”

  “再让青雀给大伯四叔他们建庙立像，铸儿臣铜像长跪于庙外，受千百年风吹雨打”

  “后世抨我辱我，便任由他们去的，父皇天策上将，又是英明一世之秦王，忠孝为国，若非当日儿臣撺掇，必不会发生玄武门那等丑事”

  “引得天下人耻笑......”

  声音之中，满是萧索厌世的味道。

  惊得李世民的面色不由瞬间变了几分，手中长剑微微带着几分颤意。

  而听到李承乾这些话，身后的程咬金，尉迟敬德，以及那倒在地上的秦琼更是哗然色变。

  “不可！殿下，万万不可啊！”

  秦琼惊呼，急忙想要挣扎着起来。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两人此刻已然顾不上什么秦琼，本就失控的事情，如今彻底朝着更加癫狂的方向变去。

  两人急忙拦阻在李世民和李承乾两人之间。

  程咬金一脸紧张的陪着笑。

  当真正的看到太子的表情之后，程咬金心中已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太子好似真的有了死志！

  这，这特娘的要玩完啊！！！

  “殿下，殿下冷静，何至于此，陛下也只是一时糊涂，你看，陛下也是挂念秦二哥的，以往俺老程不也和尉迟老黑打得不可开交，但那些都是玩闹啊。”

  “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也正常吗？”

  “殿下您多想了......”

  闻言，和程咬金背对背，阻拦着另一边的皇帝李世民的尉迟敬德，急忙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殿下，陛下是糊涂了点，但哪里用得着这般.....陛下在长安还是颇为尽职的，还是要怪那魏征，身为谏议大夫，竟然不随皇帝来并州道，才让陛下一下犯了错误。”

  “殿下，若是您要责怪陛下荒唐的话，那魏征那个老东西至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程咬金急忙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殿下，什么一半的责任，至少八成！不对，九成！”

  “人就算是会变，但如何能在一年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殿下，依俺老程看，都是那魏征的责任！”

  背对着李承乾的尉迟敬德，一边心中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一边却是不停做出哀求，紧张，又焦急的表情，对着面前的皇帝陛下挤眉弄眼。

  意思非常明显。

  陛下啊，别犯倔了！

  殿下现在明显被您气得已经钻牛角尖了，您再不下这个台阶，太子真有可能做出万劫不复之事啊！

  李世民此刻也是明显的有些慌。

  原本只是想要吓一吓翼国公秦琼，结果却是直接刺伤了对方，本就让李世民心中紧张了起来。

  如今自家太子，竟也是说出了此等要和他同归于尽，一人承担所有恶名罪责的话语。

  什么不入皇陵，分尸曝野，还要铸铜像给建成和元吉他们下跪，承担万世骂名。

  随便一件听起来都只让人打哆嗦。

  但这些事情，回想一下自家这个太子的性子。

  说不准.....他真的来！

  这家伙上一次发疯，就亲自宰了四叔齐王元吉，还用武器直接逼迫李渊退位。

  今日若是再疯，说不准真特娘的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咳咳......”

  秦琼有些踉跄的捂着一条胳膊，来到了李承乾的身边，焦急的拉着他。

  “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您是储君，是我大唐未来之君，并州道百姓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天下万民更是看在眼中，大家都在期盼着未来的大唐是什么光景呢。”

  “您不是总说，我大唐百姓多么困苦艰难，我华夏百姓多么勤劳却多么可怜吗？”

  “他们好不容易盼来您这样一个心系他们的储君，您怎可如此轻言放弃？”

  “殿下啊！万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

  秦琼此刻心中满是悔意。

  今日这件事，若非是他一意孤行，何至于变成如此地步。

  长孙皇后和乾英英，此刻也是急忙走了过来。

  一左一右拉住手持双锏的李承乾。

  “高明，休要说这些胡话，你父皇他糊涂，但也不至于这般，他若是气着你，你打他一顿便是，万万不能做傻事啊，没了你，母后可怎么办啊？”

  “想想青雀他们？难道你觉得，他们希望自己的皇兄这样吗？”

  长孙皇后一把抱住了此刻眸子平静到发冷的儿子李承乾。

  此刻这个状态的李承乾，让身为母亲的她，更加感到恐惧。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李承乾说得那番话，并无半点虚言，这孩子竟是真的在这一刻，有了厌世的念头。

  乾英英泪光涟涟，双手抓着李承乾的手臂。

  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那眼神中的哀求，却让她宛若一个即将要碎掉的瓷美人。

  身后。

  原本正在寿功殿那边初步批阅各地送来的文书的太子太傅虞世南，以及太子太师李纲两人，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着。

  气喘吁吁的焦急赶来。

  在听到程咬金他们的声音之后，两人纷纷瞬间愕然色变。

  “什么？！”

  他们简直难以置信，同时的，身为太子之师的他们，心中也是瞬间涌现起一股子火气。

  若是问全天下，有谁知道当今太子有多么勤勉，知道当今太子每日给自己的压力有多大，又有多么的可怜的话。

  那毫无疑问，除了贴身女官乾英英，就是他们这几个太子的老师了。

  陛下你若是想死，就麻烦您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去死，何故要刺激我们的太子啊！！！

  “殿下，冷静，先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做出那等事情，一切就彻底不可挽回不说，身为储君的你，胸中的那些抱负，如何实现啊？”虞世南焦急的和程咬金一样，拦在了李承乾的面前。

  李纲也是从旁挡住。

  “殿下，不可意气用事，陛下有错，那让御史言官处理便好，拿不了送回长安，您何必大动肝火，若是气坏了身子，这并州的新政，还如何推进的下去啊......”

  他一边安抚着李承乾的胸口，一边不停回头朝着李世民使着眼色。

  面对李纲这等年近八十的老者，还是太子的老师，身份不比他这个父亲要低的存在，李世民尽管心中不爽对方这种，随口就是打发他回长安这等嫌弃的话语。

  此刻面对再受不得刺激的自家太子。

  李世民轻哼一声，随手将长剑塞到面前尉迟敬德的手中。

  直接迈步朝着自己“闭门思过”的宫殿走去。

  这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李承乾目光平静得看着李世民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目光转向一旁焦急的翼国公秦琼。

  “翼国公快去诊治一下伤势，今日之事，孤这个太子也有错，孤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几人却是急忙摆手。

  “殿下折煞老夫了，若非老夫今日犯了脑疾，闹出这番动静......”

  秦琼一脸的愧疚，李承乾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多说什么，迈步朝着寿功殿的方向而去。

  孤寂的背影落在长孙皇后等人的眼中，却是更加引人担心。

  “英英，去，快点跟上高明，可一定要盯紧了他，莫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乾英英闻言，赶忙行礼跟上。

  今日之事，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身为太子的李承乾依旧照常得完成了手中的每一份工作，然而，身处秘书处的王语嫣，以及其他女官们，却是纷纷都有所察觉。

  这几日的太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原本每天都是干劲满满，碰到官员们来送文书，处理公务的时候，还会询问两句，夸赞勉励一番的他。

  如今好似真的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

  夜色深沉，龙纛带着阵阵火光，移到了李承乾寝宫的方向。

  然而。

  以往作息规律，此刻早就应该睡下的李承乾，却是静静的坐在寝宫前一座凉亭的顶上，看着飘荡着些许雪花的夜空明月。

  在一旁乾英英紧张的注视下，忽而幽幽叹息一声。

  “英英，你知道吗？其实另一个世界的大唐，玄武门那天，我还不会有这么大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或许我今时今日再怎么努力......”

  “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一切也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