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祁寒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若客栈与茶楼互为镜像，两所建筑的主人又是双生姐妹。

  那如今被放在天平一端的，究竟是谁？

  要知道，这二女虽然命中都有南斗，却也修别的道路，至少一为后土，一为岁星，才能被那两位神明操纵、干预。

  若以道路属性适配程度来论，客栈老板是偏向后土的那个，茶楼老板是偏向岁星的那个才对。

  虽说无商不奸这句话，太过地图炮，不够合理。

  但要让祁寒选，他一定会让岁星的那位负责茶楼。

  哪怕不欺诈别人，也不能被别人诈骗。

  这也是为什么祁寒对“开门杀”的回答，是“幻”而不是“死”的原因。

  理性和直觉一起告诉他，开门杀要问的，并不是生死。

  而是交易。

  只有他回答正确了，才能看见这一桩涉及到神明隐秘的交易。

  可若茶楼老板是偏向岁星的那位……

  祁寒有心看完黑猫的考验，多获得一些信息。

  但面前的月色、沙漠和石阵，都被无形的雾气笼罩，朦胧之间，只能看见站在巨石之上，开始翩翩起舞的黑猫。

  犹如一位尊贵而高雅的女士。

  弥漫的雾气，便是翩然跃动之间，她灰色的裙摆和衣角。

  不能再看下去了。

  祁寒有预感，若是再多停留几秒，他就会融化在这秘密之中，成为雾气的一部分，黑猫衣服上的一缕皱褶。

  他退出了记忆，然后望向灵青虞：“我曾见过一桩惨事，一双儿女被压在同一根房梁下，只能救一个，令母亲选择。”

  灵青虞顺口回答：“若无明显资质优劣之别，平民之家，必选儿子；诸侯权贵之家，必选女儿。”

  但如果某个孩子的优点实在太明显，那就说不准了。

  平民之家，若是生了个美丽女儿，哪怕不是修行者，也能凭美色提携全家。

  一人做小老婆，全家都昂首挺胸，仿佛自己都成了小老婆。

  诸侯之家，若是儿子聪明至极，一副修行有望的模样，也值得下注一赌。

  所谓人性幽微，艰难抉择。

  到最后，无非就是情感和利益的权衡。

  只不过……

  眼前这姑娘，看着性子有些清冷，不像有这种兴趣会讨论这些八卦的人。

  难不成，她看到了一些秘密，却不能直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给我提醒？

  哪方面的秘密？

  灵青虞也翻过不少这个世界的小说，当然知道，重男轻女和重女轻男，在这个世界同样都属于热点话题。

  就像前世一样，只要在互联网上挑起男女对立，就必然能收获流量。

  俨然成了财富密码。

  正因为如此，面对这姑娘的提示，她第一反应也是男女、利益、抉择等等。

  可如果这就是这姑娘故意的呢？

  就如同前世那个典中典的发言一样：

  某网友控诉自己的父母多么偏爱弟弟，家里房车财产等等，全都留给弟弟，自己一分都得不到，还要出钱出力。

  下面评论纷纷表示很正常，老一辈就这样，重男轻女等等。

  网友回了句——正常什么啊！我是男的！

  评论瞬间失语。

  看，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换一个性别“这很正常”的事情，同一个性别就是明晃晃的不公平。

  若说性别不同的抉择，多半是因为利益。

  那同一个性别，就多是感情了。

  想到这里，灵青虞望向石台，神色微沉。

  她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了。

  最明显，最容易注意到的性别不同，恰恰是假的。

  对方想说的，实际上是性别相同，一对姐妹。

  但这可能涉及到更深的隐秘。

  毕竟，乌衣巷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互为镜像，彼此残缺，犹如阴阳太极，又似碎裂圆镜，实在太过明显。

  所以对方才用“儿女”来提醒。

  儿，也可以是对女儿的称呼。

  只是大部分人听了，第一反应理解成儿子而已。

  灵青虞当然想过，既然茶楼有主人，那么客栈肯定也有主人。

  但第一层的压制更深，更狠。

  客栈主人不一定活下来。

  即便侥幸活着，现在是什么状态，是只剩一口气，还是已经面目全非，都不好说。

  她本来想着，这次先救茶楼主人，以后再找时间进来，徐徐图之。

  可看这姑娘的提示……

  双生姐妹，只能存一。

  毫无疑问，对方怀疑，躺在天平上的，不是茶楼主人，而是客栈主人。

  灵青虞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对三花猫神使的印象当然是很好的，自然不愿意去想，对方是不是生死边缘的时候，抢了姐妹的生机。

  但她在太虚刷了这么多年的梦境，类似的事情早就见过无数。

  为了争夺活下来的可能，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父母子女，彼此厮杀，种种丑态，令人厌倦。

  在不可控的人性面前，灵青虞自然明白，祁寒这是善意提醒。

  若他们辛苦救出来的，是一个为了活下来，不惜抢走亲姐妹生机的人。

  对方自然也不会顾及他们。

  其实，灵青虞也觉得，赤行风出事的不大对。

  赤行风也算是乌衣巷的熟客了，出入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以他的实力，就算出了什么意外，陷在其中，理论上也该送某人回来报信才对。

  虽然“那位”和她两看相厌，十年内基本没说过话，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但涉及赤行风的生死，区区自尊心，顶多令他犹豫一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个消息呢？

  难道真死了？

  灵青虞没有再想。

  就见她望向祁寒，轻描淡写地回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房梁抬开。”

  两个一起救。

  选什么选？

  凭什么要选！

  就算天平这一端，困着的是客栈主人，另一端就不能是茶楼主人吗？

  难道就不能是大难来临之时，茶楼主人想要拯救亲姐妹的性命，自愿以身相代，才搞出今天的事情吗？

  如果她们真的是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又怎么愿意独自活在没有对方的世界呢？

  祁寒自然想过这种可能。

  理性告诉他，这样的概率万不存一。

  人性都是自私的，哪怕是一母同胞，一胎双生，平素也能相互扶持，到最后依旧只会想着自己。

  可如果是真的……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些美好的东西。

  “还有三十个呼吸。”

  他忽然说。

  既然他们这边是客栈主人，另一边就该是真正的茶楼主人。

  涉及到的规则，自然和交易有关。

  也与欺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