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霜曾以为，海月只是不走运。

  白迦陵叛逃后，开马甲写小说，将神话传说、宫廷秘闻、隐秘仪式，写入自己的书里，早就是帝国高层和监察司秘而不宣的隐秘。

  她是岁星修行者，深谙人心，对爽点和虐点的把握不在话下，轻易就能制造出畅销的通俗小说。

  查不绝；

  禁不住。

  海月看到的那本小说，很可能是被余波扫到。

  白迦陵真正的目标，或许是藏在西秦大世子府的花焰主。

  一开始，大家都这么想。

  毕竟，那本小说一出来，监察司就提高了警惕。

  他们当然能看穿白迦陵的暗示。

  虽然监察司知道，这位妙音主很可能是故意在给他们找事情。

  毕竟，她这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监察司遛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已经不止一次了。

  全监察司上下，在每天加班加点到深夜的同时，都恨不得将这位的画像做成靶子，每天问候百八十次。

  但监察司不能忽视任何一份提醒。

  哪怕这提醒来自白迦陵。

  所以，监察司直接和巫祝那边联合，双方内部严查了一遍，清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之后，再开始查各地。

  然后就查到西秦这些年的纷乱，也有花焰主掺和一手的原因。

  大世子涉嫌“与罗教勾结”，虽然最后查明他只是蠢。

  但蠢在西秦，是比坏丢脸一百倍的事情。

  蠢货不配上位。

  自然而然，他的政敌成了西秦王。

  白天霜作为“大世子一党”，日子自然不算好过。

  可谁都以为，小说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后来。

  “皇宫之中，丢过一个孩子。”白天霜缓缓道，“只有花焰主和妙音主联手，才能越过最深的防御，带走那个孩子。”

  唯有花焰主，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

  赝品比正品，更像本尊。

  也唯有妙音主能欺诈阵法，延迟报警。

  伊海月毫不犹豫：“我欠妙音主一个人情。”

  当年她冒死一搏，戳穿花焰主的伪装。

  只因她知道，自己脑海里有一道东夏王遗留的封印。

  关于“你们注定会成为”大人物，这段记忆的封印。

  因为这道封印，花焰主不敢杀她，唯恐惊动东夏王，再通过这个身份扒下去，戳穿更多画皮，再无翻身之地。

  可罗教法主的底蕴，也不是她能想象的。

  关键时候，是白迦陵帮了她一把。

  “看在我家可爱猫猫的份上，我给你也做一道伪装吧！”白迦陵笑吟吟地说，“让花焰主以为，她的后手成功了。”

  但也因为这道伪装，让后来的白迦陵找到她，笑语嫣然：“我需要你帮个忙。”

  “皇宫的最深处，藏着一个孩子。”

  “或许是两个。”

  “一个命主后土，另一个，应该是个小怪物。”

  “我们把那只小怪物偷出来。”

  伊海月没问原因，只是很平静回答：“好。”

  她不在乎白迦陵的用意，也不在乎这个行为，将会造成多少风浪。

  伊海月有恩必报。

  只要她的锚点之中，依旧有“伊海月”这个人格。

  白迦陵的恩情，就必须还清。

  但这个行为，也惊动了世间唯一一位半神，位至九五的皇帝。

  辰星照耀下，不存在天衣无缝的阴谋。

  “你从一开始，选中的就是我。”

  白天霜的神情冷漠而倦怠，眼底却像燃烧着永不停息的火。

  白迦陵微微一笑：“东夏，西秦，很对称，不是吗？”

  东夏水源众多，树木葱郁；

  西秦干旱缺水，黄沙遍地。

  东夏物产丰饶，六畜兴旺，粮食满仓，维系着帝国的生命线；

  西秦矿产丰富，随手一捧，沙中都有可能藏金，点燃无数人的野望。

  历代东夏王，都是永恒的少女；

  历代西秦王，最后都会成为高大、健壮、英俊的成年男性。

  “我要改变你的命运，玩弄你的人生，让你憎恨我、厌恶我，嚼着我的名字，就像啃噬我的血肉。”

  “我是笼罩你的乌云；是压迫你的枷锁。”

  “是午夜梦回时，恨不得凌迟千百遍的梦魇。”

  “是突破薤露境，必须杀死的囚笼。”

  “因为这是我家可爱猫猫，与那位命主辰星的少年之间，必将发生的事情。”

  “似飞蛾追逐着辉光，如夸父追赶着太阳。”

  “所以，我要在这镜像之地，这天平另一端，制造出相似的故事。”

  妙音主白迦陵，最喜欢、最热切、最关心的，就是东夏王灵青虞。

  围绕在灵青虞身上的故事，是如此奇妙，其中绝对涉及到神明的手笔。

  白迦陵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虽然不知道众神想要做什么，但她毫不犹豫就决定插手这件事情。

  仪式的复刻与仿照，本身就是解析知识的必要。

  尤其当她知道，皇室曾经找过一对双生子，最后却把她们藏了起来之后，她就更意识到了自己思路是正确的。

  虽然不知，她的做法，是否本身就是众神设计的一环。

  但无所谓。

  过度猜忌，只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猜疑。

  白迦陵只在乎自己关心的事情。

  若能成功欺诈这场干系神明的游戏，她就能以最完美的姿态，突破薤露境。

  所以，她要将皇室那对双子拆散。

  最有可能的对称一旦消失。

  更次一筹的对称，就能顶上。

  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是否要变成男性。

  毕竟，东夏那边，是藏在暗处的少年，对光明之下的灵青虞，那炽热如火的妒心。

  不杀死她，就无法证明存在意义。

  若是将这罪恶的仪式完全复刻，是否应该由光明中的西秦女王，追逐黑暗中的男性法主，磨牙吮血，恨不得将对方诛灭殆尽？

  白迦陵并不介意变性。

  但仪式的另一方，却不由她来决定。

  当时的西秦，虽然看上去能者云集，可在白迦陵看来，有成王资质的，寥寥无几。

  白天霜是第一候选。

  与白迦陵在命运上的联系也最为紧密。

  若是伊海月能觉醒镇星，成为西秦女王，自然是比白天霜更加合适的人选。

  却被那些蠢货毁了。

  那就只能是白天霜。

  但在看见海月之后，她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海月若要突破薤露境，就要将过往彻底抛弃。”

  白迦陵望向白天霜，笑语盈盈。

  “无论我们之间的厮杀，究竟谁胜谁负，都能成立。”

  斩杀白迦陵，就是彻底杀死过去的阴影。

  斩杀白天霜，就是告别最深的眷恋。

  对伊海月来说，都是对旧我的抛弃。

  正如那个男人，必须杀死灵青虞。

  若是白天霜一人，作为仪式的对象。有可能不够格。

  那他们这对互相拯救，互相羁绊，又同样因为她改变命运的姐弟，算做一人，够不够？

  巧得是，伊海月本身，也受过灵青虞的恩惠，等于和灵青虞产生了羁绊。

  所以，白迦陵邀请伊海月，参与盗窃双子之一的行动，斩断双子羁绊。

  赝品也能胜过正品。

  这本就是花焰一脉的真谛。

  “这也是皇帝明知，被我偷走的女孩，就是清净一脉如今的圣女，却没派人找回的原因。”

  “因为仪式的对象，已经更替！”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在等。

  白迦陵本以为，就算仪式对象换了。

  可最适格者的地位，依旧很特殊。

  所以，她要等到那位叫含白杨的女孩，至少突破玉阙境。

  皇帝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但昔日少年，化作冷漠的男人，在芒种节那天找到她，询问如何屏蔽“死亡预知”的那一刻。

  白迦陵就知道，神明的游戏，已提前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