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作者:省时   解开岳裙子肉伦小说最新章节     
  鸯命眉心一跳,吓得慌忙站起来,身后的坐凳朝后一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原本凑着脑袋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噤了声。

  她面色一片煞白,紧抿朱唇,略微伸起脑袋,用一双清澈湿润的杏眼,怯怯懦懦地窥看着他。

  崔鸳眼中闪过一丝怔愣,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他看着那双眸色纯净的杏眼,以及樱唇上的一颗鲜红明艳的小痣。那颗刺人眼球的红,像是滚烫的朱砂,轰的一下直接闯入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偏过头,将手放到背后。

  半晌,才随意道:“坐吧。”

  鸯命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不是应该像那天一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再狠狠地讥讽她吗?

  她心里腹诽,嘴上弱弱道:“是。”

  回身将坐凳重新扶正。

  “夫子——”一旁的赵婕歪了歪头,眼神迷茫。

  夫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被定住了一样。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她嫡兄说新夫子长得高大勇猛,犹如府里马棚里矫健的骏马,浑身上下充斥着壮硕的肌肉,她本来满心期待。谁料新夫子一出场长了这副样子,一看就是身上没有二两肉。

  她垂头丧气,瞳仁里的气恼一闪而逝。又被诓骗了……

  崔鸳清了把嗓子,“嗯”了一声,转身走回讲桌。但是只要熟识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的步伐比平时稍显慌乱。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人在追他一样。

  走到讲桌旁的时候,他倏地想起鸯文礼这几日的一举一动来。

  他下场科考那年,恰逢主考官是首辅韩廷徵,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虽然和师傅薛偃的救命之恩不可并举,但他往常遇到,也会称他一声老师。

  更遑论首辅韩廷徵原本就出身寒门。是许多寒门子弟的拥趸。

  昨日早朝上,次辅鸯文礼居然史无前例的告了假,这就等同于日头从西边升起一样。散朝后,韩首辅命几名信得过的官员齐聚礼部官署,他也同行在内。

  鸯文礼狡诈多变,城府极深。尤其是在推行新政这档子关口上。让人不得不往其他方面想。

  至于周佪,明明满腹文章、心怀丘壑。因为时运不济,被人暗中动了手脚,今年的春闱上,只得了个同进士的名次。而顶替他名次的人,正是鸯文礼一派的后辈。

  这般明眼人都看着愤恨的事情,皇帝竟然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就翻篇。众人只能干看着却莫可奈何,才有了后面周佪的百般隐忍,试图推行新政。

  这是韩首辅的授意,也是替诸多寒门子弟讨个公道。仲秋前,由周徊率领的一干寒门举子在礼部的官署前示威游行。在韩首辅的默认下,足足闹了许多天。高坐皇位的皇帝对此事的来由也一清二楚。

  僵持了几天,本来皇帝的心态已经有所松动,但是由于昨日朝会上,鸯文礼的缺席,让这件本已有所把握的事情,产生了变动。

  今日早朝上,鸯文礼一派的官员纷纷上书谏言,劝阻皇帝施行新政的弊端。

  这件事,一下子陷进了僵持不定的局面。

  前朝的政事,这些深处闺阁的高门贵女自然不会知晓。

  他厌恶鸯文礼,自然对鸯命没什么好印象。回味过来,只觉得她那与众不同的装扮,是为了博人眼球而已。

  他眸色暗沉,连嗓音都染上一丝冰凉:“既然不知道,回去就把《女戒》通篇抄写十遍吧。”

  他将卷子放在讲桌上,又接着道:“《女戒》、《女则》中的言论,虽然有诸多歧义之处,但先皇后设立女学,并不是一味教你们敬顺长辈、恭顺柔和。相信家中的母亲,也早已将道理告诉你们。为女子者,当自立,再立他。”

  “若是一味仰赖家中基业,父母权势,恐他朝失势后,陷入更混乱的境地。”他举目四望,一派泰然之色。话语中却似乎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鸯命知道,他是在暗指她,暗指她爹。

  她低着头,从没觉得一堂课的时间有这么漫长过。早知道,她还不如和韩钰一样,索性告上一段时间的假好了。反正女学也不像隔壁的诸多学子一样,需要考取功名,光耀门庭。

  “鸯命,你觉得呢?”崔鸳眸光骤然一深,落在鸯命身上。眼眸深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鸯命眉眼低垂,露出细腻洁白的脖颈。

  她觉得?她觉得有什么用呢?那是她的至亲,难道要当着诸多同窗的面,应下他这句话,再顺带着将她爹批判一通吗?原谅她真的做不到。

  或许在外人眼里,她爹是权柄在握的佞臣,是黎民百姓的罪人。可她,只有这一个爹呀,虽然嘴上会斥责她,可实际上呢?她犯了错,他明面上会装装样子训斥几句,可转头又会将簪子、香粉、新衣扎堆的往她房里送。

  他是佞臣吗?鸯命不得细知。

  她想起自缢那日,她爹额头上的血痂来。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她从没怪过他。

  “崔夫子,我觉得——”鸯命猛地抬望,一下子撞进那双疏冷的凤眼里。她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她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坚定回应道:“不如何!”

  满室哗然,周遭的同窗都纷纷扭头,讶异地看向她。

  这鸯命,胆子真大,新夫子第一天上任,就敢对上他。

  “哦?你觉得不如何?”崔鸳眸中流转着寒冷的激流,直直地盯着她。他唇角似有奚弄,继续道:“难道你有不同见解?或是你认为女子就应该依附父母?”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好回答,甚至可以说,算得上刁钻。

  无论鸯命怎么回答,都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如果她顺着崔鸳的话,认为女子应该依顺父母,那就与先皇后创立女学的初衷背道而驰。也有不敬先皇后之嫌。在场的同窗都是官宦、乃至皇室宗亲之后,保不齐回府里学舌给长辈听,到时候宣扬出去,甚至有可能带累她爹。

  可她若附和他的话,觉得女子应该先自立,再立他。不要一味仰仗家中基业。岂不是间接承认了她爹是个佞臣,他日有朝一日,会落得个失势的下场?

  她大脑飞速运转,把脑子里贫瘠的知识拼拼凑凑,才言辞凿凿道:“为女子者,当自立;为女儿者,当自省。何为自立?自我独立。何为自省?自我反省。”

  “自立,是先皇后创立女学的初衷,女子本弱,但应该有自我独立的意识。自省,是作为子女应该饱有的态度。《礼记》说‘子不言父过’,试问同窗们,谁敢轻言父过?”她顿了顿,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一众同窗的脸。

  “若无家中父母给予的一切,我们又如何能在这里心无所忧的进学呢?自省,是应该常常对父母心怀歉意,作为女子,不能反哺父母的一片苦心。可父母毫无怨言,为我们提供如此优渥的条件。若不是为了我们,他们本不必如此辛苦。”她的声音柔和又带着股奇异的力量。

  话落,她下颌崩成一道直线。垂下眼帘,喉咙微微哽咽。她想家了,想爹和娘了。

  她再也不想搭理崔鸳了,三番四次和她对着干就算了,还牵扯到她爹身上。她知道他和她爹不对付,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她,她爹是她爹。

  他就不能将她和她爹分开看待吗?再说了,她有那么令他讨厌吗?看他一张脸上,全是冷然,让她想起了之前赵懿看她的眼神。

  就像她是条缠缠蠕动的蛆虫一样?或者像盯着阿堵物不放的绿蝇一样?总之,这二者是一家,没什么区别。不是好东西。

  从前的崔鸳绝不会这样对待她,至多只会板着脸,默不作声。

  但只要她略微逗一逗他,他就能不计前嫌,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揪着不放不说,还故意给她难堪。

  她站在位置上,任凭同窗或褒或贬地议论她。她只当自己是聋了,也不想再去听崔鸳会说些什么,熬到下学就好了。

  明天,她再也不想来了。

  “你说的——”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崔鸳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跟前,他神色复杂,双眼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把她拽进他眼底的漩涡里。

  鸯命心上怔松,仰头回望过去,只见那双薄唇,上下一碰,轻吐出几个字:“很有一番道理。”

  他为什么突然又这么说?难道刚才她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让他深受感动?

  鸯命搞不懂他真正的想法,她压下低落的情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也不管崔鸳有没有准许她坐下去。

  擅自坐下。

  室内的气氛一瞬间凝滞下来。

  她倾身趴在桌子上,吸了吸鼻子,头偏向另一侧,不想再去看崔鸳的脸色。

  “呵。”见鸯命拿后脑勺对着他,崔鸳稍松的表情又冷下来,他直接被她给气得笑出声。

  本来以为她所思所想别具情理,也许与奸猾的鸯文礼有所不同。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拿后脑勺对着他,还真是大小姐脾气。

  “这里是读书习字的学舍,不是鸯府里温香软卧的床榻。”他的脸上浮起厉色,胸膛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鸯命理都没搭理他。

  往常课上偷偷打盹的人还少吗?还少她一个吗?他能拿她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