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也好，想必那话本在边关已经传遍了。倒是方便了我与他和离。”她回过神来，脸色微松，抬手扶了丫鬟一把。

  她明明记得前世，原主的丈夫程显是战死的。她刚穿来的时候，程显的灵柩刚刚运回玄京，原主当街一头撞死在灵柩上，才有了她的穿越。

  这一世，她醒来的时候，只想脱离那奇葩的一家子，却被百般阻挠。细究后，她发现这一世程显的灵柩没有运回玄京。她名义上的公婆，对她说程显只是下落不明，虽然讣告发来了，可总归不见尸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遂严令禁止她回娘家。

  她铁了心要与程显和离，气得武进伯当场中风。不过她也不在乎，照旧回了娘家。

  裴言清找上她，表明身份的时候。她就让他替她办了一件事，本以为程显是真的下落不明，没料到他早已与人，躲避世俗，闲云悠鹤，过起了平常夫妻的生活。

  把她这个正室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

  她当时就编了个话本，将二人的相识经过撰写成了一本话本子，让裴言清托人在边关大肆宣扬。她为的，就是提防有这么一天。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姑娘，真的要与姑爷和离吗？”丫鬟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看了阮云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阮云娘眼角低垂，一只手揉捏着，另一只手的一根指节，语气听不出感情：“你莫不是还打着主意，想着程显可以抬你为姨娘吧？”

  她呵笑一声，放开手指，掀起眼皮，落在浑身颤抖的丫鬟身上。

  丫鬟被她说中心事，慌不迭跪下来，埋首在阮云娘脚边。急切道了声：“奴婢不敢。”

  阮云娘见她没了下文，顿觉无趣，继续说道：“行了，你要是真想跟着他，我与他和离的时候，会好心的帮你提上一嘴的。”

  原主是个软弱可欺的，就连下面的丫鬟都敢轻易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继承原主的记忆后，才发现原主嫁给程显的第二天，贴身的丫鬟就和程显滚到了一张床上去，偏生原主还忍着悲愤，大度地劝程显给丫鬟一个名分。

  真是堪称后宅贤妻的典范，她都想为原主竖一根大拇指。

  丫鬟本以为阮云娘要发作她，吓得眼泪直淌。现下听完阮云娘的承诺，放下心来，带着哭腔，十分虔诚道：“奴婢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姑爷，不，伺候程大人，不会忘记姑娘的恩德的。”

  她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够凸显自己的诚意，又补充道：“日后奴婢一定立个长生牌位，每日早晚都给姑娘点上一炷香祈福。”

  阮云娘缓慢地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神情。

  见她脸上泪水胡乱流淌，三分姿色都卸了大半，语气不觉带了一丝怜悯：“看看这俏丽的脸蛋，哭花了可就不美了，到时候程大人可不喜欢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快收起来。”

  她没有亲眼见过程显，但是原主的记忆里有程显的样子。

  至多只能算齐整。

  何况还是个滥情的。这样的人，白送给她她都不要。从前，她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识过，程显算得上什么？

  既然这丫鬟如此心焦的要给程显做姨娘，她成全了她又何妨？只不过以后，程显的后院里，到底会有几个姨娘，那就不是她能保证的了。

  据她的记忆，程显原来院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可都是被他收了做通房的。

  丫鬟含着泪，缓缓点头：“是。”

  ……

  “姑娘，咱们真要去韩府吗？”竹茹打开鸯命递过来的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支翡翠簪子。

  是鸯命刚顺路去她爹名下的首饰铺子里取的。

  “对，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鸯命坐在马车里，想起崔鸳说的，韩钰的母亲告知他韩钰不会再来书院里的事情。

  明明韩钰昨日还派了人送信笺，邀请她参加赏菊宴。

  短短间隔一晚，她母亲竟然就和崔鸳说，她以后不会再来书院里。

  这到底是韩钰母亲的意思？还是韩钰的意思？

  竹茹捧着匣子，有些犹豫，嘴唇张了又张，终是开口说道：“上次您派小厮去的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这次，恐怕不会放咱们进去。您何必去看那些下人的脸色？”

  “而且，昨夜郡主已经给您递过信，后日不就可以见到她了吗？”她又加了一句。

  鸯命知道，左不过再等上一日就可以见到韩钰。但是综合之前的种种情况来说，还是眼下她去亲自见上一面来得放心。

  她拿起匣子中的翡翠簪子，质地纯正浓绿，通体温润细腻，一眼就能看到毫无杂质，颜色匀当。如同飘逸的绿色缎带。

  端视了一会儿，才转手放到了匣子里轻轻阖上。

  少顷，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姑娘，到了。”

  “知道了。”鸯命道，她拿过匣子，略微站起身，打算自己亲自下去问。

  竹茹叹了口气，将她摁坐在位置上，无奈道：“奴婢先去角门打听打听情况吧。”

  她掀开帘子钻出去，不过眨眼功夫，就又重新折返回来。

  这次，她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她口气轻快道：“姑娘，角门守着的真是严妈妈，奴婢与她说了，说是您亲自来了，她悄声告诉奴婢，这会儿郡主的母亲正在小佛堂里礼佛，咱们可以从角门里进去。”

  鸯命听完，搭着她的手，连忙催促她一起往角门上去。

  赵婕口中的严妈妈，头发花白，与她还算年轻的面孔十分不相称。她坐在条凳上，正对着门口。鸯命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两只眼睛都是看不见的。

  真是好奇怪的妈妈，她心中暗暗想道。

  严妈妈听见两道匆促的脚步声，移过脸来，低声问：“可是鸯次辅家的千金？”

  鸯命走上一步台阶，欠了欠身，想起她是看不见的。连忙轻声应道：“是我，严妈妈，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严妈妈听见鸯命的声音，慌里慌张地要从条凳上站起来行礼。

  鸯命伸手扶了她一把，制止道：“不必多礼。”她搀着严妈妈重新坐回了条凳上，悄声问道：“现下我们进去，可方便？”

  她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见并无旁人。

  严妈妈点了点头，告诉她：“郡主就住在东边儿的芙蕖院里，这会儿你们进去正好，夫人在小佛堂里礼佛，是不会碰到她的。说来也是——”

  她话音一顿，就不再继续说了。

  鸯命知道，她话里似乎有难言之隐。她也没有探听秘辛的爱好，遂聪明的没有问下去。

  “只不知芙蕖院是要绕过几道门？怕闯入别的地方，反倒不美。”竹茹从鸯命身后探出头来。

  严妈妈把目光移向门边的一处茂盛的草垛里，捡起脚边的一根细长木棍。

  她拿着木棍，轻轻拨开草垛，嘴里嘬嘬唤了两声。

  立时，就有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橘猫从草垛里蹿出来。

  猫瘸了一条后腿，仍旧热情如火地往严妈妈身上飞扑，严妈妈一只手钳制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下巴，它伸了个懒腰，一脸享受地坐在严妈妈脚边。

  “小老虎，带这两位客人去郡主的院子里，知道吗？”严妈妈弯下腰，一下下挠着猫的下巴，叮嘱道：“别又像上次一样，把人带去老爷的院子里。”

  见猫纹丝不动的坐着，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它的肉墩墩的屁股。

  橘猫这才扭腰摆胯地朝里走。

  “去吧，鸯姑娘，跟着小老虎，它会带你们去郡主的院子里的。”严妈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示意鸯命二人跟上小老虎的步伐。

  竹茹将信将疑的看着领先一步的橘猫。

  橘猫扭头见二人还没有跟上来，不满地喵了一声，坐在原地等她们。

  鸯命真心实意道了谢后，领着竹茹跟上去。

  “你叫小老虎？可你明明是只猫呀？怎么叫老虎？”竹茹捧着匣子，忍不住想逗它。

  那叫小老虎的橘猫，威风凛凛地朝前走着，对竹茹的打趣充耳不闻。边走还要边往左右看看，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嘿，姑娘你看，它还不搭理我呢。”竹茹抽出一只手来，指着橘猫，奇怪道。

  橘猫背后好像长了只眼睛，对竹茹手指着它的行为感到非常生气，它停下扭动的步伐，转过头看了竹茹一眼。

  坐在原地，拒绝为二人带路。

  “你冒犯到它了。”鸯命笑了一声，微微朝前倾过身子，哄道：“她是无心的，你不要介意呀？你看看你都叫老虎了，老虎是百兽之王，应该有气度呀，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见它还是不动，鸯命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

  把它挠得直打呼。

  鸯命又十分诚恳的拜托它带她们去郡主所在的芙蕖院。

  橘猫这才不情不愿的继续朝前走。

  竹茹看得目瞪口呆，刚想再开口，就被她家姑娘的眼神扫过来。顿时住了嘴。

  “猫如何？狗又如何？生了灵智，就等于算半个人了。”鸯命看着橘猫慢悠悠的走着，须臾，才压低嗓音解释道：“你看它的后腿，摆明是受过伤的，受过伤却还能养得这般滋润，很明显，包括严妈妈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它很好。”

  “这是一只有故事的猫。”她做出总结。

  严妈妈也是。她在心里微微叹息。

  作为一名瞎了双眼的妈妈，却还能留守在角门这么至关重要的位置上，而且能这么大胆放她们进去，不用通报主人家。只能说，严妈妈曾经一定做过什么事情，让她得了主人家的青眼。所以她的这些行为，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且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见严妈妈弯腰摸猫的时候，下盘极稳。明显是个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