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那里，面对五六名，与他一般大的武将之子。他讪讪退开，他们却像是跟定他了一样，他走到哪里，他们都跟着。

  中途，还有那沈贵妃的亲侄子跑出来，毫无理由地打了他一顿。他看在沈贵妃的面子上，没有还手，只能抱头乱蹿。

  最后，他无奈地看着手里的两只野兔，就打算先行返程。

  武进伯后脑勺突突作痛，也不敢吱声，只“砰砰”朝地上磕头，他怕自己开口，说不清话更加惹恼皇帝。

  沈贵妃读懂裴言清眼神里的话，娇笑着环住皇帝的手臂，半裸的□□往上蹭了蹭。她手里的团扇遮住半张脸，柔声道：“陛下，程将军想来另有隐情。才会只猎得两只兔子。看着是有些少了，但是他对陛下的忠心，可是一点儿也不见少。”

  她说的话，看上去像是劝慰，实际倒不如说是火上浇油。不说还好，一说，皇帝的怒气噌噌噌往上涨。原来沉着的脸，现在看上去更加可怖了。

  下首的官员都暗自替程显捏了把汗。

  这沈贵妃拱火的功力，真是逐日见长啊！

  巍德帝心里酝酿着一团火，正想撒出来。就见起初报喜的那两名太监，又一脸喜色地疾跑上来。

  “陛下！大喜，大喜呀！”还是那名胆子稍大一些的太监先起头，他跪在地上，也没有把话说全。等着巍德帝先赏他呢。

  没料到，赏还没落到他头上。巍德帝的一句阴森森的话，差点直接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喜从何来？喜你这狗奴才的头颅，今日要为我们当盘菜，佐酒吗？”巍德帝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向跪在地上的两名太监，脸色奇差。

  那名太监先是一愣，继而回道：“不是奴才的脑袋，是赵大人，把那黑熊的脑袋取下来了！”

  跪在他身旁的太监，在他说完后，再次向皇帝道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赵大人威武，以一己之力，取得黑熊头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巍德帝愣了愣，才回味过来。当下就直挺挺从位置上站起来，沈贵妃的手臂挽在他身上，被他一带，整个人朝后倒去。

  下首的官员也彻底被震住。黑熊，已经多少年没有人猎到了。

  更别说直接取下头颅。

  这道振奋人心的消息，把之前冷涩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人都为赵懿猎到黑熊的头颅而欢呼不已，武将们更是已经开始低声商讨，一会儿要如何在文官们面前，低调地展示黑熊的头颅。

  阮云娘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十分复杂。她原就是打算选择赵懿的，但是裴言清又缠她缠得太紧。加上她前段时间请裴言清帮过忙，也不知道是不是赵懿知道了什么。

  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温不火。

  “你大哥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啊？他是不是就是与韩钰定亲的那个？”李嘉音嘴里啃着梨子，咔嚓咔嚓作响。她斜眼看向赵婕，见赵婕正朝着她流哈喇子，一口咬住梨子，拿起小几上的一个梨子，在手臂上擦了擦，递给赵婕。

  赵婕道了谢后，双手接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力啃起来。心想：原来梨子要这样啃才会好吃，她之前都用错了方式。怪不得她不喜欢吃梨子。

  “我二哥可凶了，我都怕他。但是他功夫很厉害，一个人打十个人绝对没问题。我觉得他一定能把嫂嫂保护得很好，不会让坏人欺负她。”她一边认真地啃手里的梨子，一边回答李嘉音的话。

  韩钰对于赵懿的杀了黑熊的消息，并没有多开心。这意味着，她想要退亲的理由，更难找了。她与赵懿的亲事，是经过皇帝批准的。不能够任意改变，赵懿越是优秀，她就越没有理由退亲。

  “这梨子味道如何？”鸯命看了韩钰一眼，扬起一抹笑，转过话题道。她先挑捡了一只品相较好的梨子，放到韩钰手里，温声道：“吃梨子。看嘉音吃得那么欢实，这梨子应该很甜。”

  李嘉音吃得梨子汁四溅，赞同地点点头。

  韩钰没有出声。捏着梨子的手微微收紧。

  巍德帝的怒火瞬间散了，神色莫辨，转而换上一副喜色，他兴致冲冲地领着一些官员，走下看台，前去迎接狩猎回来的赵懿和其他人。

  女眷们大多比较矜持，都坐在原地。除了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姑娘，央求了自家的母亲，又和玩的较好的密友，跟在队伍的后面，也一图窥得那猎杀黑熊的赵懿是何等风姿。

  “阿命，咱们也去吧。去看看又不打紧，不要被前面的人发现不就好了。你说呢？”李嘉音把梨核往空中一甩，推搡着鸯命的胳膊，征求她的意见。

  鸯命本想拒绝，韩钰本就心思不佳，如果她不愿意去，她们把她单独撇在这里也不好。硬拉着她去的话，她看见赵懿，说不定心里更堵了。

  但是她私心里又想去看看。她脑中闪过那道一改往日的玄衣身影。也不知道崔鸳，今日猎到了什么？他不擅长武艺的话，至多是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

  “一起去吧。”韩钰慢慢站起来。她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换两口气。

  沉香走上前，替她理好衣襟，又把她发髻间的簪子正了正。

  “好耶！”赵婕高兴地蹦起来，要去拉她的手。她想拉嫂嫂的手，一起去等二哥回来。如果嫂嫂看见二哥那么厉害，说不定会喜欢二哥一些。

  她虽然不通情爱，但隐约察知嫂嫂并不喜欢二哥。可她觉得二哥功夫那么厉害，应该所有人都喜欢他才对。除了她，她有些怕他。

  看着天真无邪的赵婕，鸯命也不忍告诉她真相。她朝李嘉音无声说了几个字，好在李嘉音这次及时收到了暗示，一把揽住赵婕的肩膀，先带着她往外走。

  “走吧。”鸯命走至韩钰身侧，落后她半步，启唇道。

  ……

  赵懿一手拉着马鞍，一手提着黑熊的头颅。前后左右都被人围拥住。众人簇拥着他，欢欢喜喜地朝着瞭望台策马驰骋。

  黑熊是赵懿猎杀的不假，可赵懿是归属他们武将一队的。这荣耀是属于大家的。

  他们欢呼扬鞭，围着赵懿，七嘴八舌地说着今日的收货。这次秋猎，虽说收货的猎物没有往年多，但是总体来说还算可以。加上前段时间的旱情，也可以理解。

  赵懿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少年都是志得意满的样子。平时冷峻的眉眼缓缓舒张，露出一丝笑来。他像是有所感知，原本低俯的上半身，骤然挺得笔直。从那隐藏在树后的贵女中，准确无误地找到阮云娘的身影。

  他放开攥着马鞍的手，贴在胸口上。觉得十分奇怪，他想看的人明明不是她。可是，他想看的人究竟是谁呢？他甩了甩头，尝试想起来。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空白。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他从来不会勉强自己。

  巍德帝远望着赵懿手中黑乎乎的东西。心下已经猜出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突然升起一股遗憾来。只可惜自己就如那太阳一般，迟暮在即，否则定然也如那群意气飞扬的少年一样。

  这巍峨江山，终归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是何等的憾事啊……

  倘或有那长生之法该多好。

  谢辞领着文官一派的人，也紧随在赵懿、邱天麟等人的身后。看上去收获匪浅的样子。沈峻、沈赸、宋蟾照三人并行前进，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枯藤，三根枯藤的另一端，同时系着一只庞然大物，由于体型庞大，他们只能合力拖着走。

  早前派去守住猎场各个出入口的太监，已经跟随回来了。这会儿摆开排场，一批人帮忙运送猎物，一批人留在原地，负责清点。

  另有太常寺的官员走出去，从一应猎物中挑选品相完整的。用作稍后的祭祀上。

  赵懿翻身下马，手中黑熊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一旁侍立的两名太监，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两个人挤作一团，其中一名太监力气小，没留心脚下，直接往前一扑。

  黑熊的头颅堪堪朝着他面门而来。

  另一名太监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脸色一变，怕他被砸中，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张开双臂，迎上那颗黑色头颅。巨大的撞击力加上怀中的分量，让他控制不住下盘，节节后退。

  躲在暗中窥看的贵女们，发出道道惊呼。

  可他死死抱着怀中的头颅，就是不肯撒手。直至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他看了看怀中没有损坏的头颅，送出两口气。

  扑鼻的血腥气熏得他几欲作呕，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肋肩谄笑着看向那群手握滔天权势的人。

  巍德帝被他这副样子取悦了。他捋了捋胡须，视线转向赵懿。

  赵懿跪在地上，额角散乱的发丝，沾着血液，凝固在脸上。

  巍德帝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赵懿，眼神微微闪烁。同样是姓赵，他诞下的两子，大的将近而立，资质平庸，小的牙牙学语，尚且看不出什么。

  晋王作为他的嫡亲兄弟，诞下的嫡子也就两人。世子与他诞下的太子倒是一副脾性，也时常胡闹在一起。小的这个，文武皆通，尤其是武艺，叫人刮目相看。他记得，上一个猎得猛禽的人，还是战场上刚回来的韩霍，正赶上秋猎。不知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至于沈贵妃说他猎虎，纯粹是恭维之言。那虎是提前被驯化了放进去的，是他刚登基的时候，为了震慑百官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