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作者:月兔捣年糕   若有斯人知最新章节     
  房间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沈妙合和叶靖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时此刻,二人都有些同情白幼琳,这个受尽宠爱、嚣张跋扈的千金大小姐,原来也有这么多的无奈,也不过是父亲和家族妄图利用并且随时可以放弃的一枚棋子。父亲爱她惯她,不完全是出于亲情的使然,更多的是她有价值,她可以通过嫁人为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让白家和另一个显赫的世家成为姻亲关系,从而结成同盟,两家互帮互助,共同走下去,在大凉更加根深蒂固的存在。

  如果白幼琳听从父亲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她是可以获得父亲想要的“成功”的。就算没有叶家,大凉还有其他显赫的家族由着她挑选,她只要听话,就能按照父亲的意思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为家族带来利益,永远做她父亲的乖女儿,父慈子孝。

  可悲的是,她是真的爱着叶靖琛,爱到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得到他的人,她是个为爱发了疯的女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居然想到“污蔑清白”这种愚蠢的办法去攻击沈妙合,还是当着皇后及众多贵族女眷的面。

  经此一事后,白幼琳算是彻底断了自己的前途,她不仅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人痴狂发疯,还品性败坏污蔑人家的妻子,最重要的是,她得罪了皇后和叶家,没有任何体面的家族会愿意娶这样一个媳妇进门。

  所以白父已经差不多要放弃这个女儿了,若是这个女儿再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不得不给十一皇子做侍妾,身为四皇子党羽的白尚书在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刻,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无用的女儿,而赔上自己和整个家族的。

  白幼琳从今天狠下心冤枉沈妙合那刻开始,就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往后等待她的,只能是无尽的深渊和背叛,折磨与抛弃。

  她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良久,沈妙合才幽幽叹了口气,无比唏嘘的说道:“白幼琳也真是可怜,注定要成为皇子夺嫡、权臣博弈的牺牲品,你们男人之间争权夺势,为什么总是要连累女人沦为牺牲品呢?女人在这些争斗中又能得到什么?还不是成全了男人。”

  她说这番话并不是同情白幼琳,而是替那些被无辜卷入男人之间的争斗、被迫牺牲的女子发声。

  叶靖琛却不以为意的冷笑道:“她有什么可怜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本来我只打算对付白尚书,没想动白家和白幼琳,是她失心疯跑来污蔑你,所以也就别怪我不顾惜幼时的情分。她冤枉你清白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可怜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是人人都信了她的鬼话,会给你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她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恶语能伤人?不知道随便的一个谣言就能毁了一个无辜之人一辈子?所以你不用可怜她,她接下来有什么苦果,那也是她活该。”

  沈妙合当然不是真的同情白幼琳,自然也不愿让叶靖琛误会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寒了他的心。她连忙主动亲了叶靖琛一口,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同情她,你这个主意很好,只是应该不容易实现。就算十一皇子答应了你的提议,但白尚书不会同意让女儿沦为侍妾的,到时候他一定会大闹,真惊动了皇上,怕是皇上也会给白尚书面子,拒绝这门婚事。还有那个白幼琳,今天十一皇子可是当众扇了她好几个耳光,让她去给十一皇子做侍妾,她还不得闹的天翻地覆?”

  “想个办法,逼着白幼琳不得不嫁。”叶靖琛轻描淡写的说道,略微想了想就有了主意,眼睛一亮,“咱们就用她污蔑你的方法反击回去,想办法让她和十一共处一室,再由人当场捉到他们,这样一来,她不嫁也得嫁,白尚书宁愿女儿嫁给敌人做侍妾,也不会愿意女儿失了清白再无人敢要。”

  沈妙合听完后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为齐元莳抱不平,道:“怎么所有人都可着十一皇子一个人坑?他真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不过这么做会不会对十一皇子的名声不好,毕竟发生这种事,男人也都是被谴责的那一方。如果他日后想登基,有文臣史官用这件事攻击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办,可以想办法让白幼琳成为犯错的那一方,而让十一成为受害者,虽说十一不得不娶白幼琳,但至少要捞个好名声,让所有人都觉得十一被白幼琳坑了,但是为了女方的名誉着想,还是勉强娶了她。这样一来,十一不仅不会被人抨击,人人还会夸赞他有担当。”叶靖琛说完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呢喃道:“不过要在白家找一个内应,这事才好办,既能引诱的白幼琳犯错,又能在事后看住她不要让她做傻事,万一她一个想不开死了,我们可就有麻烦了。该找谁呢,去白家收买一个?”

  沈妙合听到这,嫣然一笑,说道:“我有个合适的人选,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会主动送上门来,到时候我再威逼利诱让她做咱们的内应,应该能成,这事交给我来办吧。”

  “你说的那个人是?”叶靖琛问道。

  “白二夫人,也就是白幼琳的二婶。”沈妙合说道,“白天我就看出来了,白幼琳和这个二婶是面不合心更不合,当着众人的面,白二夫人都大声的揭侄女的短,嘲笑她为了叶小侯爷疯魔痴狂,害得白幼琳被所有人笑话。白幼琳闯了祸后,白二夫人第一时间就撇清关系,先是说白幼琳得知你成亲的消息后就已经神志失常,后又说都是白尚书惯的,完完全全的不想趟这摊浑水。后来白幼琳被皇后打了二十大板,白二夫人眼睁睁看着侄女被侍卫拖了下去,连屁股都没挪一下,更是没有求过一句情。我嫂嫂在宴会上晕倒,白二夫人跑过来嘘寒问暖的,得知嫂嫂有了身孕,她是第一个道喜的外人,摆明了就是通过讨好沈家来向叶家示好。所以我看那,这白家的长房和二房,关系恶劣的很。”

  叶靖琛想了想,附和道:“白家已故的老太太,也就是白幼琳的祖母,一共有两二一女,白家现在的长房和二房当家人都是白老太太的儿子。白老太太宠爱幼子,生前对这个二儿子多有偏爱宠溺,惹的白尚书这位兄长很不满。但无奈白二老爷不争气,在仕途上表现平平无奇,最后还是靠着白家的声望和兄长的帮衬,才勉强谋个职位。白尚书颇有手腕,不仅成为了白家的当家人,还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财产,以至于两房因为钱财问题一直不合。可白二老爷的官职全靠着兄长才能勉强维系,他根本不敢和大房翻脸,就连白二夫人日常被白幼琳这个晚辈欺负羞辱,也是敢怒不敢言。我想白家二房苦长房久已,特别是白二夫人,也是个眼皮子浅又没有脑子的蠢货,她会跑来投诚,我是一定也不吃惊的。”

  “那么就由我来收服白二夫人,让她成为咱们在白家的内应,帮咱们坑白幼琳,可以吗?”沈妙合问道。

  叶靖琛亲了沈妙合一口,柔声说道:“辛苦夫人。”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

  第二日,叶靖琛就去找了齐元莳,将计划告之,询问他是否愿意娶白幼琳做侍妾,齐元莳听完后只是微微思索了一小会儿,便点头答应道:“我听靖琛哥的安排,你让我娶,我娶就是了。”

  对于要娶一个讨厌至极的女人做侍妾,齐元莳表现的很平淡,甚至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架势。似乎在所有皇室成员的心中,娶妻嫁人,真心是最不重要的,只要娶了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他娶便是。

  反正以后他还要娶很多的女人,难不成每个都要是自己喜欢的不成?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摆在家中多了张吃饭的嘴,他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拿到他该得到的好处,根本不在乎身边是否多了一个女人。至于和这个女人的将来会如何,全看她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以及乖不乖。

  看着齐元莳一副无所谓娶谁的模样,叶靖琛不仅有些同情,但更多的却是佩服。他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如果让他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前程娶了白幼琳,他怕是会生不如死。

  可是齐元莳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答应了,就像是接受了一道并不合胃口的菜肴,一件并不合心意的衣裳,显得那样的无所谓。

  看来皇子也不是人人都当得的,皇位更不是人人都能坐得的,那些皇子公主们生来尊贵,享受着世人几辈子都享不到的荣华富贵,终究这福气也不是白来的,他们几乎付出了同等的代价。

  “元莳,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白幼琳,就算了,我不想勉强你,这是你的婚姻大事。”叶靖琛走过去拍了拍齐元莳的肩膀,有些内疚的说道。

  齐元莳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什么不愿意的,我是不喜欢白幼琳,可不妨碍我可以娶她。在皇室中,哪儿来的那么多两情相悦,两个人因为真心相爱而结合,这种情况太罕见了,至少我没见过。靖琛哥,你不用为难也不用内疚,我以后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还要娶很多女人,怎么可能每一个都喜欢,一定还会有我不喜欢却不得不娶的女人,白幼琳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就当是提前适应了。婚姻大事不适用于我们这些皇子,我们的婚姻是国家的大事,却不是个人的大事,我可以接受这种情况,这是我走上那个位置必须要付的代价。”

  自从两人合作以来,这还是叶靖琛第一次听到齐元莳提及他们的目标和抱负,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皇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说话的口吻和态度都像个大人模样,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对梦想的追求以及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决绝。

  他成熟、冷静,有着豁出一切的决心,他甘愿为了那个目的赴汤蹈火、舍掉一切,他对那个位置志在必得。如此这般,现在只是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为妾,在他看来简直是小事一桩,他为此所付出的代价近乎不值一提。

  “元莳,谢谢你做出的牺牲,我也看到了你的决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坐上那个位置。我,以及整个叶家,都是你前进路上的助力。”叶靖琛不再劝阻,他只是对齐元莳做出了保证和承诺。

  “靖琛哥,我们是朋友,也是盟友,我的成功就是你的成功,我也会帮助你解决掉叶家最大的敌人,让你和叶家再也不会受任何人威胁。”齐元莳笑的云淡风轻,同时也伸出手去,有样学样的拍了拍叶靖琛。

  话音一落,叶靖琛就明白了一些东西——他和齐元莳之间的关系变了。从前的齐元莳对他有崇拜和敬仰,两人在一起时,是由他做主导的。虽然尚不清楚齐元莳对他的感情是真情还是假意,但至少感觉上来说,他与齐元莳,是引导和跟随的状态。

  然后刚刚那番话,他清楚的认识到,他们往后的关系变得平等了,他不再占据主导地位,齐元莳也不会再盲目的服从。就像齐元莳说的,他们是盟友。两人已经处于合作之中,互惠互利,不再有谁帮助谁,谁亏欠谁了。而齐元莳对他的感情,也从崇拜敬仰变成了欣赏和信任。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关系会再度的发生转变,变成齐元莳为主导他为服从,该有齐元莳压在他头上,命令指挥他去做事了。

  这样的转变不仅没让叶靖琛感到不满和抗拒,反而令他觉得心安,因为只有齐元莳反压他一头的时候,才是二人关系真正回归于正位的时候。齐元莳是皇子,他只是大凉的小侯爷,本来就该他为主自己为仆,他为君自己为臣,如果一直本末倒置、尊卑颠倒,才更加让人感到惶恐。

  物极必反,没有哪个君王愿意被臣子压在头上,事事都听从臣子的安排和命令,这种关系是扭曲的、错误的,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当君王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居于人下的时候,就是君臣真正撕破脸的时候。

  就好像一张弓,被一直打压一直打压,压到最极致之际,就一定会产生巨大的反弹力,狠狠的还击回去。

  自古君王最忌惮的就是功高盖主的臣子,纵观历史的长河,那些位高权重甚至凌驾于君王之上的臣子,到最后没有不闹到你死我活那一步的——要么君王杀死弄臣夺回大权,要么弄臣除掉君王另外找一个更听话的傀儡,然而到了最后,这样的弄臣,通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叶靖琛自问没那个不臣之心,想要做一个挟天子的权臣,叶家人忠诚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叶广生自幼对他忠君爱国的教导犹在耳畔,他做不出来那种不仁不义、不忠不敬之事。他并没有想过在辅佐齐元莳登基后得到那些他不该得到的权力,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很明确——保全整个叶家,发挥自己最大的才能,为大凉的江山和百姓,出一份力;成就一番伟业,让整个叶家能够安稳平和的发展下去。

  所以他其实很怕齐元莳会一直事事都听从他的安排,甚至一直以跟随者的身份按部就班的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他害怕齐元莳这样长久的压抑下去,早晚要将那把反抗之剑对准了他。

  现在看到齐元莳已经自我调整身份,主动的开始转变两人的主导与跟随地位时,他实在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终于,叶靖琛再一次对着齐元莳行了个君臣之礼,朗声道:“臣叶靖琛唯十一皇子马首是瞻。”

  而这一次,齐元莳微笑着受了这份礼,并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