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苗从背包里掏出面包撕开包装，硬塞到了爸爸的手里，她侧过脸去，盯着爸爸吃到嘴里后才放心下来。接着，她又拿出矿泉水，用力地拧开瓶盖，送到父亲的另一只手上。

  终究是赶了六、七里的路了，父女俩都精疲力尽、口干舌燥。于是，于春苗也摸出一瓶水来，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着，她抹了一下嘴，喘匀了气，缓了缓，问：

  “我妈得了什么病？去医院看过吗？”

  于爸爸嘴里嚼着面包，低着头回答：

  “去刘家堡找大夫看过，没说什么病，摸了脉，只说就这几天了。”

  于春苗心如刀割，不由得声嘶力竭起来，“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于爸爸像是早就料到似得，这会儿却表现得异常镇静。他把手里最后的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胡乱地嚼了几下，就着矿泉水，三两下地就咽进肚里。

  他看向了于春苗，浑浊的眼睛里明显地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十分坚决地说：

  “不管你怎么吼，这事还得你妈亲口告诉你，从谁的嘴里说出去，都是乱嚼舌根子。”

  于爸爸的这段话大有含义，像是藏着天大的秘密。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于春苗也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了。毕竟，从小到大，缘浅，他们父女俩之间仿佛永远都隔着一层，一直都亲近不起来。

  想当初，她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从邻居大婶口中得知，父亲想要饿死刚出生的她时，父女之间的芥蒂更加根深蒂固，无法消除了......

  于爸爸直起身子，把没有喝完的矿泉水递给于春苗，捡起套在车把手上的麻绳，往身上一背，拱起腰，拉起板车，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于春苗强按住泛滥的好奇心，只得顺从爸爸的意思，默默地回到车尾，推着板车，继续地赶路......

  三个多小时后，一家三口赶到了县医院。于春苗很快就办理好了一切的就诊手续，在值班医生、护士的齐心协力下，将母亲安置在了急救室。

  按照医院的规定，急救室是不允许家属陪护和探视的。只是因为医生还在给于母做着各种检查，这才破例，允许于家父女俩留在急诊大厅等候。

  于爸爸眼见着老伴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们推进了急救室后，便安心下来，他长松了一口气，对于春苗说：

  “你妈平时最疼你了，你现在也有了出息，好好地给她治病吧，让她也有个盼头，享受你带给她的福气。刘家堡的大夫说得不一定准，就看她的命了。”

  于春苗眼睛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于爸爸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就先回去了，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的庄稼还等着收拾呢，不能没有人照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朝门外走去。

  于春苗一惊，起身追了两步，“什么事情比我妈的病还要紧啊，你这就不管我妈了吗？”

  于爸爸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得，只管背着手，低着头快步地走着。

  于春苗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这个倔老头，哪里还有一点做丈夫的样子？她望着父亲决绝的背影，迫不得已地转回身去，从椅子上拿起双肩包，急急地去追赶父亲了。

  深夜的县医院，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大楼上医院的标识，在黑夜里显得异常的醒目。

  她在自家的板车前堵住了父亲，把包里所有的吃食都一股脑儿地掏出来用被子压好，又从内侧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来塞到父亲的手里，嘱咐说：

  “有我在这里陪着我妈，你就放心，到家后，记着把手机的电充满，弟弟他们估计今天就能到家。”

  于爸爸死活都不肯收下现金，身体往后躲闪着，嘴里一个劲儿地絮叨着，“医院用钱的地方多着咧，都留给你妈吧，你过年时候放下的钱还在，够用的，够用的。”

  他说着就弯下身子拉起板车，执拗地抖了抖肩膀，一使劲儿，板车便动了起来。

  于是，于爸爸加快脚步，生怕于春苗拦着似得，连看也不再多看闺女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