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苗就在急诊走道上的长椅上呆呆地坐着，虽然长途跋涉、身心俱疲，但此时却没有一丁点的睡意。

  她望着急救室那扇紧闭着的门，殷切期盼着里面有人出来，能带给她一些消息，哪怕是让她去窗口缴费也好啊。

  可是现在......

  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开始了瞎想。

  于春苗害怕了，恐惧、愧疚、不安等等情绪汇在一起，像一把钳子，紧紧地揪住她的心脏，令她呼吸都急促起来，可怕的念头更是像潮水般涌来，眼见着就要把她吞噬了......

  终于，值班护士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也许是看她独自一人在那发呆，便没有大声地喊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医生请你去他的办公室。”

  不等护士的话音落地，于春苗便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冲到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口。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一眼望去，只见里边坐着两个医生。听见她慌乱的脚步声后，紧挨着门边的一位大夫，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上下打量着惊慌失措的于春苗，神情凝重地问道：

  “你就是郑桂兰的家属？”

  “是的，我是她女儿。”

  主治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眼眸中闪出精明睿智的光来。他重新将视线移回到电脑上，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妈的各项指标都不太好，已经会诊过了，一会儿，就会把她转到心内科的病房去。”

  年轻的医生上下打量着她，继续说：

  “病人还有别的亲属吗？你做得了主吗？”

  于春苗傻傻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转身离开的父亲的背影，几颗眼泪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吸了下鼻孔，哽咽着，回答道：

  “我爸，我弟弟。我弟弟还在外面打工，估计今天就能赶回来。”

  医生点了点头，“考虑到病人现在的状况，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现在就去急救室外等着，一起去心内科，到时候，心内科的大夫会约谈你们的。”

  于春苗使劲地咬着嘴唇，给医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谢谢大夫。”......

  心内科的病房，于妈妈的手上打着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不紧不慢地滴着，节奏平稳，缓缓地融入到血液里。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于妈妈一直都处在安详地昏睡中。

  于春苗静静地趴在母亲的床边，她缓缓地从被窝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摸出妈妈的另一只手来。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宛如老树干般粗糙而厚实，骨节突兀，满是皱纹，早已因整日辛苦的劳作而变了形。

  想当初，爸爸死活不同意她再念中学了，全是靠着母亲辛苦地摘花椒，才勉强地攒够了学费。

  她永远忘不了母亲把钱偷偷地塞到她怀里的情景，那双手，黑黢黢的，被花椒树划出了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口子来，不忍直视......

  于春苗的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她温柔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母亲的那只手，感受着那份来自血脉相连的熟悉与温暖，随后，她将那只饱经风霜的大手，心疼地贴在自己还挂着眼泪的脸颊上，碎碎念叨着：

  “妈，妈，我们现在已经在医院了，你要好好地，一定要挺过去，一定要挺过去......”

  她们母女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感应，妈妈的那只手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于春苗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提，她惊异地抬眼望去，只见妈妈那一直和着的眼皮慢慢地张开来，——母亲终于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