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整件事我算是了解了，感谢你对爷爷一直以来的坦诚。”乔明笑着笑着，忽然就有些感慨：“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王洛腼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我想说，比如邱阳那事儿，由我来说，怎么都有种背后打人小报告的嫌疑，显得不太厚道。

  但是呢，这件事儿又太重要，如果您连因果和重要节点都不掌握，那就难免会产生误判。您帮过我，我不能让您出糗。”

  乔明看着王洛，欣慰一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我家晚辈真争气”的成就感。

  别人真心对你好，为你考虑，有良心的人都是会感同身受的，乔明自然能感觉到王洛的善意，于是王洛就更喜欢了，也真的拿他当半个晚辈来看。

  但，乔明也没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太久，笑着说道：“下面，你是不是该提要求了？我觉得你的要求不会少。”

  王洛嘿嘿一笑，随即严肃起来，说道：“有些要求，是我有私心，但有些要求，是不得不提……比如我的公司必须注册在明珠，然后从明珠往内地下订单。”

  乔明理解地点点头。

  王洛的公司在内地，那就是两国贸易，哪怕交易额再小，哪怕一根钉、一张纸，也得正儿八经地走完包括海关、检疫等等，全部的正规流程。

  要是不列颠的市场这么好进，内地的廉价商品早就塞满不列颠的每一个超级市场了，哪还会有全国性的开工不足和失业潮？

  可王洛的公司要是注册在明珠，那就是英联邦内部的贸易，再有那一帮伦敦的贵族子弟疏通关系，整个交易难度和需要缴纳的税费，都降低了至少一个数量级。

  所以，王洛的公司必须注册在明珠，也只能注册在明珠。

  等97以后就好了，也快了。

  但97以后，又恢复到两国贸易了，到时候难道把公司迁往别处？

  乔明略微有些走神的时候，王洛解释道：“我和岩哥商量过，不管这些业务做的起来、做不起来，97以后都整体出售给内地需要的企业，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直接对接销售端，不需要再过我们的手了。

  但在眼下这剩下的三年时间，内地的企业还只能过我们的手，因为对方不了解生产端企业，生产端企业也没有在国际市场上，建立自己的口碑和信誉。

  这个是取不了巧的，只能通过长时间、高质量、稳定地供货，才能把口碑和信誉立起来。

  所以乔爷爷，我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这些生产端的企业，必须要保证长时间的稳定，不能出乱子，不然口碑出了问题就得花更多时间去重建，很麻烦。”

  乔明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

  王洛和徐若岩，居然愿意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让出来……这要不是赤子之心，什么是？

  虽然是三年后，但王洛说的很客观，这三年也是内地生产企业，在国际贸易中建立口碑和信誉的必要时间，没有捷径可走。

  毕竟最后那些商品，都得要消费者真金白银地买单，他们的信任，才是真正的口碑和信誉。

  “我代表汉江省的企业和人民，谢谢你们。”乔明激动地说道。

  王洛瞬间鸡皮疙瘩炸满臂，忍不住搓着胳膊，喃喃自语：“卧槽，我也有被这么感谢的一天？妈妈，我牛逼大了！”

  乔明哭笑不得，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说道：“你当得起！”

  确实，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是当得起的。

  “我接着说，第三个要求，”

  王洛灌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尽量以陵城的企业优先，因为我和岩哥都是从陵城出来的，有了好处，不多给家乡父老一些，说不过去。

  乔爷爷您也甭说什么全省一盘棋，那是你们的一盘棋，对我们来说，在家乡父老跟前没落个好，那这事儿就只能算作了一半。

  地方上怨气大了，你们处理起来麻烦不说，地方上肯定也会明里暗里的提要求，让我们额外多给地方上一些让步，这就是额外的麻烦了……一旦到了这一步，我们就彻底别想落什么好了，等于是送钱还得罪人。”

  乔明眉头皱起，有些踌躇。

  王洛说的很客观，但确实是现实工作中会出现的状况，但凡是一个参加工作的人，哪怕职位很低，也或多或少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你是睁一眼闭一眼？还是严守底线，分毫不让？

  很难！非常难！

  不止一个领导干部面对过这样的困境……要不怎么会有领导干部异地任职的规定呢，也不全是为了避免坐大啊。

  就算家乡父老都不顾，亲戚朋友都不管……你也架不住身边人偷摸打着你的旗号，干点什么。

  到时候你发现了，那你是睁一眼闭一眼？还是严厉追究责任？

  如果是前者……那又何苦绕这一圈？又挨骂，又不落好，最后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的，反而更麻烦。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王守正了……可为什么这样的干部越来越少？因为很难开展工作。

  事事坚持原则，人人严格要求……那就是不讲人情味儿，工作就是很难开展，这就是现实情况。

  实事求是的说，这其实也是王守正前世一直都得不到重用的关键原因。

  所以，为什么一直说领导的艺术，而不是干活的艺术……

  干活有个屁的艺术，你偷奸耍滑一个试试？

  但要当领导，要把握好人民赋予的权力，那就真的是艺术……人性和人性之间的艺术，平衡的艺术。

  可乔明能理解王洛，但却没法答应王洛……因为他们位置不一样。

  王洛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他有这样的诉求很正当，而乔明却必须在更大的棋盘上，考虑更多地方、更多部门、更多人的利益和平衡。

  所以乔明很欣慰，王洛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见识和认识，很了不起。他也很认可王洛的诉求……但是他不能答应。

  想了想，乔明这么劝王洛。

  “小洛，就算你提出这样的要求，省里也支持你，但陵城的干部自己也不可能接受……因为不可能别的兄弟市都拉饥荒了，唯独陵城自己吃的满嘴流油，他们怎么面对全省的同事？吃独食遭人恨啊。

  所以我们得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啊，这也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乔明感慨道。

  王洛有些迟疑皱着眉，一副拉不下脸来的样子。

  嗯，主要是再夸张的表情，比如恍然大悟之类的，根本瞒不过乔明的眼睛，所以王洛就很真诚地做出迟疑的表情……因为他真的很迟疑。

  这是，不是乔明以为的恍然大悟的迟疑。

  乔明又亲昵地拍了拍王洛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能看出实际工作中，会出现的问题，已经很厉害了，有很多比你大十岁的干部，都还没你看问题这么通透。

  放心吧，孩子，你的建议，我会如实地反映给陵城的干部，然后我再说我驳回了你的建议，这样他们就不会怪你了……但我说实话，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干部，不可能目光短浅，你这孩子，有点多虑了。”

  王洛顿时如释重负……爷爷啊，我就是为了等您这句话呢。

  理儿虽然这个理儿，但也得有您这样的大人来撑我，别人才会跟我讲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