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也喜欢看雨吗
作者:姜南知   云之羽:清冷几千春最新章节     
  暮色降至,残日柔和的光晕染红后山的草木。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向雪宫缓缓走去,走在前的小少年撅着嘴,颇为不悦,“我为什么要回后山?我想待在徵宫和医馆。”

  晚樱跟在身后,眉眼间流露出隐隐担忧,“夫人念及公子大病初愈,回后山方便月长老为您疗养一段时日。”

  方才宫远徵突然出现在月宫,候在藏书阁外的晚樱直至他走到眼前,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慌慌张张地出了月宫,跑到前山寻自家小公子。

  “那我的毒虫怎么办?”他止了步子,抱起手臂委屈道。

  晚樱急忙安抚,“稍后奴婢会去前山取回,公子放心。”

  小少年倒也并未为难她,继续向前走去,“好吧,那我让雪舅舅和花舅舅陪我玩。”

  月宫藏书阁内,短刀仍抵在月长老颈间,朗风带起鬓边碎发,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回过神后刚要收刀,宫远徵反握住我的手腕,冷月刀的刀刃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当即落红。

  “你这是做什么?”我眼底闪过一抹诧色,用力挣了挣手,他却擒得更紧。

  宫远徵的眼角在我的注视下一点点泛红,眸光冷沉,又夹杂着少许委屈,“做什么?当然是回来喝你们的喜酒,祝贺月长老趁虚而入成功!”

  最后几字,他近乎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微起,视线从我身上移向月长老时杀意顿起。

  “什么喜酒?你在说什么?”我不解道。

  月长老倒是平静得很,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见宫远徵剑拔弩张的模样,甚至染上少许笑意。

  他推开宫远徵的短刀,抬手拭过颈间,些许鲜红落于指尖,随即轻笑一声道,“我就说徵公子放不下你吧?”

  宫远徵狠狠握着我的手腕,不让我的刀刃离开,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与其送那帖子,你不如在离开明月谷之前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我见他颈间落红不止,有些慌了心神,一头雾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与月长老的喜酒?还给你送了帖子?”

  他阖了阖眼,似是拼命忍住眼中酸意,半晌指尖脱力松开了我的手,声音低哑,“你不是要做他的新娘吗?”

  我转过身,不可思议地望向月长老,“这怎么回事?”

  “是我和角公子的主意。”月长老理了理衣袍,淡淡解释道,“徵公子无需担心,那帖子除了卓家收到过,江湖无人知晓。”

  他见我挑眉不解,目光落在宫远徵身上继续说道,“你知道冷商这些年为了找你受了多少伤吗?江湖如此之大,凶恶之处数不胜数,她的身子已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那夜宫远徵已知晓我身上满是伤痕。

  “此番好不容易寻到你,但你却没有跟她返回宫门,我和角公子只能出此下策。”

  没想到宫远徵突然返回宫门,竟是因为这莫须有的婚事,我心底涌上些许异样的情愫,但很快敛起心情。

  “徵公子不回宫门是事出有因。”我垂眸收刀,忆起阿绮,眼底映出些许失落。

  月长老自是不知情,但他想让宫远徵对另一些事知情,“那他知道你这次回到宫门又险些丢了半条命吗?”

  “月长老!”

  他没有说错,那圣疮确实险些夺去了我视之如命的人。

  “你怎么了?”站在我身后的宫远徵敛着眉问道,“那蛊,我不是已经为你解了吗?”

  我眼神示意月长老不要说下去,不想那成为宫远徵的牵绊。

  待回过身,表情有些僵硬,眼神躲闪道,“去明月谷之前旧伤未愈而已,那林子瘴气浓,加重了旧疾。”

  宫远徵见我不肯与他对视,显然尚有疑惑,他收起短刀问道,“那哥哥的密信上写了什么,让你如此着急返回宫门?”

  月长老看出我的迟疑,见我不肯袒露,叹了口气,他谎称宫门突生圣疮,横行肆虐,他一人招架不住,而我精通医术,宫尚角迫不得已,这才急诏我返回宫门。

  “当真?”

  我错开视线,目光闪烁,此时心里已开始盘算,该如何避免两人相遇。

  霞光退却,夜色渐渐沾染云团。

  山谷里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医馆廊檐下又出现那抹熟悉的背影,鎏金祥纹腰封,墨青玄鸟云纹锦袍长身鹤立,乌发高束,冷然的双眸此时有些落寞地盯着落雨满地。

  宫远徵知道我仍居于徵宫后搬进了医馆。

  “你是谁?”

  他微微偏头,一孩童静立于屋内中央,身着竹青滚边银丝长袍,腰间束宽边锦带。

  眸光清澈又透出少许倔强,下巴微微抬起,认真地打量着他。

  宫远徵转过身,抱臂道,“这话该我问你。”

  “我先问的。”他毫无怯意,发间点缀的小铃铛随着穿堂风微微作响,“你也喜欢看雨吗?”

  “还有谁喜欢?”

  “我娘亲。”

  宫远徵闻言不禁勾起唇角,“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上前一步,倒也没再计较先后,“阿沅。”

  “多大了?”

  “四岁。”

  宫远徵眼神闪了闪,心口不由得一颤,他放下手臂,试探着开口,声音竟有几分发抖,“你是……是哪宫的小公子?”

  阿沅的小手拽着袖口,他显然也不是完全不计较先后,本以为可以一人一问,眼下全然自己作答,显得有些不耐。

  “商宫。”

  宫远徵眸中的紧张消失,长舒了口气,想来宫紫商和金繁的孩子也该这般大了。

  “该我了。”阿沅走到宫远徵身前,仰头对他招了招手,身高相差甚多,他踮起脚尖才把指尖的毒虫递向宫远徵。

  那黑虫被捏着身躯,毒牙若隐若现。

  望着掌心的药引,宫远徵一怔,便听到阿沅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是说谎,这虫子的毒牙就会毫不犹豫地扎进你的皮肤里,一个时辰便会肠穿肚烂。”

  他舔舔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点“威胁”,“敢吗?”

  宫远徵嗤笑一声,眉眼温柔至极,“跟你小姨母学的吧?”

  他蹲下身,从袖口掏出一只尚在蠕动的蛊虫放置在阿沅掌心。

  “说起来,你该唤我一声小姨父呢。”

  阿沅立即反驳,“你不是我小姨父,我小姨父可厉害了,武功高强,和角叔父一样。”

  “那是角舅父,称呼都叫不对,小屁孩。”

  宫远徵站起身,走到博古架上拿过一个瓷瓶。

  刚转过身,那蛊虫的尖牙便扎进阿沅的掌心,他疼得“嘶”了声。

  令宫远徵意外的是,阿沅虽疼得皱起小脸,却没甩开那虫子,反而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也有毒虫?”

  毕竟宫门上下没有人陪阿沅玩这些,其他孩子都对此避之不及。

  “回去告诉你娘亲,让她给你做副金丝手套,否则你下次还会被咬。”

  宫远徵嘟囔一声,“宫紫商不是擅长锻造吗?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复又蹲下身,见阿沅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手里的蛊虫,好奇道,“你被咬了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有好多毒虫呢!”他挠了挠额头,“不过这只我倒是从未见过,你还有吗?可不可以再给我几只?”

  宫远徵轻笑一声,心底对这孩子莫名欢喜,他并未接话,而是将手里的瓷瓶递给他,“你是不是生过圣疮?”

  方才一见阿沅,他就瞥见了这孩子颈间清浅的疤痕。

  阿沅点点头,将手里的蛊虫小心翼翼地收好,打开瓷瓶闻了闻,“这是郁川膏?”

  “你知道得还挺多。”

  阿沅刚要说自己已抹过药膏了,门外传来几声轻唤,“阿沅?你在吗?”

  阿沅捏着药瓶对宫远徵行了一礼,“多谢小叔叔。”

  “是小姨父。”宫远徵纠正道。

  门外的小男孩跑进医馆,年龄与阿沅相仿,“你果然在这儿,你又偷溜出来的吧?下人们正找你呢!”

  阿沅一听,连忙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跑出医馆,“你别叫这么大声,一会儿我该被发现了。”

  宫远徵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唇角漾开笑意。

  徵宫门口,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趴在不远处的拐角墙下,“小金哥哥,我娘亲不让我回徵宫。”

  “那我们去别处玩儿。”

  “可我有一件东西落在正殿了。”

  “我帮你去取,他们不会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