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冰墙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镜像，程煜想到了一个应对蟾无的战术。

  他背靠冰墙，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指尖上几道咒法轮番变换。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咔咔”声，无数尖锐锋利的冰锥从冰墙内破壁而出，如同雨丝之态朝着蟾无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些冰锥速度极快，其间还裹挟着凌厉的寒气，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它们前进道路的物体都刺穿撕裂一般。

  面对此等攻势，蟾无非但没有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以为换了攻击的方式就能打到我了吗？你的所有招式我都能看破哦。”

  说罢，她再次化为黑气将冰锥全部躲开。

  重新变幻成人形之后，蟾无的身形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煜，眼里尽是悲悯。

  “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不过，想来到这个地步，想必你黔驴技穷了。也罢，正好我也累了，就让我了结你吧。”

  话毕，她伸出了手，一团高度密集的玄力光球便凝结在了她的掌心上。

  她居然能施展出如此高凝练度的玄技！

  这些年来蟾无到底吸收了多少人的修为？

  程煜忍不住震撼。

  他能感受到，此时那个玄力光球的威力就已经不弱于自己的云穿天了。

  若是蟾无彻底将其凝聚完毕，即便是换作陆昭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接下这道攻击。

  到那时即便是有程煜的这个结界存在，枫林村恐怕也会被夷为平地。

  而程煜面色凝重地望着面前表情狞笑的人，额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不行，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了。

  程煜暗下决心。

  只见他单手掐诀，那些原本被蟾无避开又刺入冰墙上的冰锥居然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再次晃动起来。

  随着程煜手指的舞动，那些冰锥从后方再次向着蟾无的方向突刺而来。

  这一次程煜可谓是卯足了劲来偷袭后者，以至于那些冰锥上的寒气要比刚才更甚。

  虽然他不认为这一招能彻底地击毙蟾无，但至少应该能阻止她继续凝聚玄力光球。

  然而是他低估蟾无的手段了。

  “真是不自量力。”

  蟾无这次甚至都不屑于躲避，伴随着她戏谑的话语说完，处在其脑后的那张黄莽的脸猛然睁开了双眼。

  只见黄莽口中猛地喷出一股浓郁至极的黑色烟雾，这股黑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笼罩了前方的冰锥。

  同一时间，那些坚硬如铁的冰锥，突然间变得异常脆弱不堪，纷纷发出“噼啪”的脆响，瞬间崩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并以极快的速度融化蒸发，化作一缕缕白色的水气，升腾而起，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眨眼之间，那铺天盖地般涌来的密集冰锥群便已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目睹这一切的程煜却是展现出过多的慌张，如今的蟾无，实力已经比当初的沧洹还要强上几分，所以他一早就没打算靠冰锥攻击来取胜。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蟾无不得已分神来处理自己的佯攻，她手中的玄力光球也没有继续膨胀。

  就是现在，出其不意地展开进攻！

  这样想着，程煜双手结印，迅速勾勒出一道云穿天咒法。

  同时，他还从琥戒指空间中取出了之前纸鸢赠予自己的空间玉石，并使用精神力将其催动。

  所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道云穿天就来到了蟾无的面前，直指其命门。

  这招连携技，便是程煜的作战计划——声东击西。

  而作为当事人的蟾无倒没有表现得太过慌张，她似是早就料到程煜的冰锥攻击只是佯攻一样，把原本掌心处的玄力光球朝着扑面而来的云穿天打了过去。

  虽然这个距离来不及变成黑气进行躲避，但只是一道云穿天的话，那用这颗玄力光球抵御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早就说了，你的任何招式我都能看破，你是赢不了我的，与其被我虐杀，倒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个全……”

  蟾无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没了动静。

  至于原因，则是她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任何生命体征。

  细细看去便不难发现，蟾无的半截身子都被一股巨大无比的风刃削成了粉齑，而这风刃的来源则是程煜施展的另一道云穿天。

  虽然自己前后的两次冰锥都是佯攻，但程煜的那道连携技云穿天同样也是佯攻。

  他先是提前将一道云穿天的咒法隐藏在冰墙中，再假装用空间之术转移后来释放的那道云穿天。

  在蟾无的眼中，偷袭自己的就只有一道云穿天，然而此时程煜事先安排好的那道攻击便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前者的头上。

  直到死亡降临的前一刻，蟾无仍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地看穿了程煜的手段。

  如果她能仔细观察便可以分辨出，冰墙里面的并不是云穿天的镜像，而是实实在在的另一道云穿天。

  因为这些冰墙的表面不算光滑，根本无法映出稍远处事物的镜像。

  说到底，蟾无的狂妄和自大才是加速其死亡的助燃剂。

  眼见自己声东击西战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程煜累得瘫坐在了地上。

  如今的他虽然还有些精神力，不至于再遭受一次反噬的痛苦，但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果自己这下还没有解决蟾无的话，恐怕真的再无取胜的可能了。

  他疲惫地站起身来，抬手解除了结界咒法，踉踉跄跄地朝着围观的群众走去。

  “小煜！”

  沐明昭最先冲到程煜的身边，将其扶住。

  虽然他全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但从出来的人是程煜且后者的状态如此虚弱便也不难推断出：

  程煜赢了，而且赢得很艰难。

  作为唯一一个不借助外力干预就破解掉叙情乱心术的人，所有人都认为沐明昭是具备强大的毅力才有此成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他之所以能解开心结的真正原因则是他早已对此变得麻木。

  这就导致，黯影的术法无法察觉出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这样一来，他就自然而然地从这个术中被解脱了出来。

  换句话说，因为沐明昭迟迟走不出曾经的那道阴影，所以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并没有沐烁烟的出现，黯影便没了暗箱操作的机会。

  在后面见到程煜因受到反噬进而奄奄一息的模样时，那股似曾相识的无力感再次把他淹没。

  尤其是他看到程煜紧锁着眉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一遍遍地唤着阿昭这个名字时，沐明昭都会想到沐烁烟。

  他想，阿姐在自己离开后，也一定遭受了如此的痛苦吧。

  每每沐明昭想给予程煜一些回应时，陆昭都会抢先他一步去攥后者的手源源不断地为怀中人输送玄力，同时不厌其烦地凑在其耳边报以安抚的话。

  他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不如陆昭，便是因为自己的这些年来只有懊悔与反省。

  人应该往前看，而不是沉溺在过去。

  只会一味地缅怀过去的人一辈子就只能缅怀过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不再执着于程煜和沐烁烟的相同与不同了，因为在他的心里，程煜已经不是拿来弥补自己与沐烁烟缺失的那部分感情的存在了。

  沐明昭已经把程煜当做是亲弟弟一样了。

  “我没事的沐大哥，害你们担心了。”

  程煜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虽然这次战斗消耗了他不少的精神力，但仍处于可接受的范围内，只不过去找陆昭的日子又要推迟几天了。

  “小煜，老团长呢？”

  陆天龙见程煜当真没有什么事之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

  程煜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毕竟他也知道老村长和陆天龙从前的深厚交情。

  倘若告诉陆天龙老村长其实早就被影族害死了的话，他担心后者会无法接受。

  “陆叔叔，我……”

  程煜其实很想编个借口搪塞陆天龙的，可临开口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好了，小煜，陆叔叔懂了。”

  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陆天龙又怎么会猜不到程煜这两句半截话里面的言外之意，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早在程煜突然炸毁老村长的茅屋之时他便隐约猜到这其中的缘由，只是那时的他抱有一丝侥幸认为真相可能会有转圜。

  然而他明显低估了影族的残忍程度。

  “陆叔叔，抱歉，是我害了老村长。”

  程煜言语真挚，对着陆天龙道歉道。

  毕竟若不是七年前他一时心软放了黄莽一条生路，也不会让其走投无路与影族为伍，就连老村长也因此丧命。

  “这本就不能怪小煜，影族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陆天龙努力平复了情绪，他拍了拍程煜的肩膀，用以长辈的态度安慰着。

  他不会让程煜白白为影族背了黑锅，自然也不会迁怒后者。

  也是在这一刻，程煜恍惚间回到了自己和老村长第一次见面的那时候，彼时的程煜还因为废柴的身份受尽白眼。

  然而老村长却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他平平淡淡的一句“你天赋的劣根性致使你无法修炼不是你的错”让程煜记了好久。

  只可惜，老村长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