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洒家元远远   从精神病院走出来的道祖最新章节     
  回了老干部局之后没多久,公公也回来了。

  他的到来像是一片厚重的乌云,遮蔽了一小片天空,虽然不至于遮天蔽日,但也让人心中多了几分阴霾。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管做什么,都收敛了些,害怕被打。牤牤脸上的笑容也少了,整天只是做事,偶尔才会说笑两句。

  公公喜欢看电视,要么看拳击比赛,要么看新闻联播。他一回来,我电视都没得看了。之前在大姑姑和连芳姑姑那儿,我还看了好些电视剧,襄港府拍的《西游记》、《少年黄飞鸿》、《绝代双骄》《聚宝盆》《少年张三丰》《封神榜》……现在统统离我远去了。

  有一日,爹爹急匆匆来家里,沉着脸跟公公牤牤商量事情,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我想围观细听,爹爹却打发我20块钱,让我出门买西瓜。

  我拿了钱去了楼下,此时正值盛夏,今天天色阴沉,无端端让人心头压了块大石头。我问了西瓜价格,说是七毛五一斤,我装模作样地拍拍这个,拍拍那个,学着大人的样子,挑了个响的。卖西瓜的用铁秤砣平衡着老秤,吊起那套了红绳套的西瓜,收了我十七块五。

  我拿着西瓜回家,爹爹他们还在谈事,牤牤带我去厨房洗好西瓜,又切好了分给他们吃。

  爹爹没拿西瓜,反而语速极快的说着一些我理解不了的话,牤牤又吩咐我去走廊吃,等我吃完我那块西瓜回客厅丢瓜皮的时候,爹爹已经露出了笑容,仿佛要去打一个必然会胜利的战争。

  爹爹走了。

  大雨倾盆而下,乌压压的雷像要把街道打烂。牤牤收了衣服,又紧闭门窗,再不关窗户,风雨都要闯进来掀翻我们。

  自从爹爹走了之后,公公牤牤变得更忙碌了,甚至有些时候,家里都见不着他们,吃饭就让我直接从冰箱里拿。

  有一天,牤牤递给我一张纸:

  “《遗书》

  亲爱的爹爹娘亲,连芳,还有宝贝女儿。我恐怕不能陪你们走接下来的路了……”

  后面的我已经看不清了,因为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那张纸。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喉头一阵发酸。

  我爹爹他……死了

  我攥着那张纸跑回房间,不敢哭出声,只能蒙着被子大哭特哭。

  我爹爹他……死了!

  我当然知道遗书是什么意思。遗书就是人死之前写的东西!

  等我的喉咙终于不再酸痛,我的气儿也终于喘匀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屋里还没有开灯。

  我爬起来,跑到客厅找牤牤。

  牤牤无奈地笑了一下,跟我解释说:“你老子他没有死,但是你可能蛮久蛮久看不到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爹爹是死了,还是真如牤牤所言……

  可是,如果永远不再见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太清楚。

  小姐看我这副样子,觉得我很奇怪。她在这里临时住一段时间,没多久,就被她父母接走了。

  自从领了那封遗书之后,公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难看。

  随便一点小事,他就会大发雷霆。

  有一次,小姐和风仔来找我玩儿,我和小姐正在房间里说话,风仔跑进来,手里举着个打火机给我们看,那个打火机已经被他拆掉了,露出里面的电池芯来,他说这个按上面就会产生电火花。我们就都试了一下,还真是!

  按最上面的按钮,下面的电池芯就会产生一股微小的电流,通过一根被切开的电线传输出来。如果用手去触摸那根电线的切面,手指会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

  “你们在干什么?”

  公公的声音猛然在门口响起,随即他看见了我们手里拿的打火机和电池芯,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哪个搞坏的?”

  大家沉默着,没人敢吭声。

  小姐看看我,又看看风仔,慢慢站起来:“我们先走了!”

  她带着风仔落荒而逃,手里的打火机外壳猛地扔在我手心。我猝不及防,接了个正着。

  公公那双眼猛地瞪着我,想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只觉得心里闷得说不出话来,像是喉管被人扼住了。但我还是说了:“不是我弄坏的。”

  “还敢顶嘴!”

  伴随着恶声恶气地责骂,一个大巴掌恶狠狠地扇在我脸上,那年我才十岁,体重不超过八十斤,被这一巴掌扇得倒在了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搞坏的!”

  “还顶嘴!”

  一记窝心脚踹在我身上,我脸色惨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脑门渗出冷汗。我听见公公的叫骂声,听见从我后背、前胸、胳膊上传来的被人击打的“砰砰”声,还听见了细小的关门声——小姐和风仔应该走了吧?

  他们回家了,自有他们父母保护。

  可是我呢?我爹爹不在了。

  我想闭上眼睛,但是疼痛和委屈让我无法这样做,我只咬着牙说:“不是我!”

  “顶嘴!”

  公公又踹了我两脚。

  像是终于打累了,他抢走我手心里的打火机和电池芯,恶狠狠瞪我一眼,走了。

  我像个被丢掉的破损木偶,扔在地上,没有人管。

  “苦娃娃,苦娃娃,有一个苦娃娃,她没有爸爸,她没有妈妈,没人爱着她。”

  “苦娃娃,苦娃娃,有一个苦娃娃,她没有鼻子,她没有眼睛,她也不说话。”

  杂物堆积的房间,唯一空出地板上,躺着我的身体,我永远无法理解那些“虐恋”桥段,被人打在身上,是一件很痛的事。

  我很羡慕大姐,以前在邮电局的时候,公公也想打她,大姐就会还手打回去,公公看在大姑姑和大姑父的面子上,往往不会真的和她动手,都佯装被她打败。

  我要不要也打回去?

  我又想起了邮电局的那个冬日,牤牤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而公公,什么惩罚都没有受,甚至还在后来说过:“谁叫她还手的?敢还手?打不死她!”

  如果我还手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武功,我会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窗外的天,彻底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