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垃圾”——兰州系列杀人案侦破纪实。
作者:贝贝熊的糖   世界大案之人性的泯灭最新章节     
  一、两起离奇的失踪案

  2005年11月15日下午5点多钟,兰州市公安局安宁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驻十里店派出所里,民警正接待一位乡下人打扮、神色黯然的老者。据报案者说,他的儿子叫于东,在他给儿子汇了1 万元钱后,儿子就不见了,之后怎么也联系不上,单位上也找不见人。他担心儿子遇到了坏人,求民警给查一下。安宁分局刑侦大队调查后决定立案侦查。两个多月之后,即2006年正月初三,失踪人于东的尸体在黄河对岸西固一偏僻的消防井里被发现。就在西固公安分局将此命案立案侦查之际,他们又接到一中年妇女陈桃的报案:她丈夫刘成午夜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请求警察帮助查寻。急于想要一个结果的陈桃,在跑完分局、市局之后,又拿着材料直接跑到甘肃省公安厅,找到刑侦总队,一半算是报案、一半算是上访。也是凑巧,陈桃赶到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时,恰好遇到那个在安宁失踪遇害后被抛尸西固的于东的父亲,也抱着一大摞材料在这儿上访,目的就是催促警方加快办案速度,弄清他那个大学生儿子到底上哪里去了。省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孟好宏热情接待了这两位上访人员,他没有将这两起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截然分开,而是联系到一起,立即批示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对这两起案件、特别是近期全市失踪人员做一个调查,并交待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可并案侦查。

  二、一个叫丁堡的唯一见证人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批示,很快被送到兰州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胡义(现为甘肃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刑侦支队支队长胡静汉的手上,两位领导立即指派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周建、重案大队大队长李斌、教导员卫周红随同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孟好宏带领的省、市联合调研组,赶往西固分局,就于东被害案、刘成失踪案进行调研。在孟好宏、周建一行来到西固公安分局之前,其时西固分局已对刘成失踪案开展了调查。西固公安分局对刘成失踪案颇为重视,因那个安宁失踪、抛尸西固的于东被害案件,困在他们手中无法突破,鉴于刘成失踪前后所留下来的一些线索与于东遇害案有相似之处,便指望在此人失踪的调查中能有所突破。

  侦查员从刘成失踪前所接到的一个电话和银行卡两个切入点入手,派出两个工作小组,同时进行调查。侦查员查到了一部神州行电话,这部电话从5月20日开通,到6月9日停止使用。在不多的几个电话中,有两个电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是失踪人刘成,另一个人叫丁堡。刘成不知身处何方,所以,当丁堡的电话一打通,他们便欣喜若狂,马上驱车找到这个丁堡。丁堡三十来岁,在企业从事保卫工作,多少与公安工作搭了点界,见急匆匆地来了一群警察,知道一定有事,可能是一桩不小的事,心下暗自检点了一遍自己近日来的行为,也没有找出什么值得公安机关如此大动干戈的事来,便坦然地接待了西固刑警的询问。

  待他听到是在6月初与一部神州行通过话,让他说说他和这部电话的主人的关系时,心下紧张:怎么?小月出事了?没有,确切地说,我们还没有找到这部电话的主人,因为有你的通话记录,所以来了解一下你们的交往情况。丁堡稍放心地说,说实话,我们还谈不上真正的交往。也就前几天和她见过一次面。小月三十来岁,和我年龄相仿,是在网上聊天时认识的。只知道她的网名叫小月,聊得高兴了,便想见见面。我是单身,自我感觉不错,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已是大龄青年。到这年龄了,玩腻了,疯够了,还真的想找个理想中的女人成家过日子,没事了就泡在网上,指望有朝一日能遇着个红颜知己。我和小月聊得很投机,我觉得这个女人生活阅历丰富、善解人意,和自己心中的择偶标准暗暗吻合,便有意和她交往。我们互看过视频,双方对对方的长相都还满意,便打电话约定见面,地点是七里河的小西湖公园。那天下午,我们准时在小西湖公园见了面,见面时我还是以她的网名称呼她小月。在公园的一个茶座上,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谈得挺开心,并约定以后有时间再约。之后我把她送上一辆公共汽车,她向东我向西,便分手了。请你把小月的长相、衣着打扮描述一下。小月个子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五官周正,很大气,是那种人们常说的耐看的女人。留着长发,没烫,但染了色,染了其中的一部分,是那种很顺眼的亚麻色。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质地中档,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以你的经验,能听出她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吗?说的是普通话,多少带一点东北口音,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企业普通话。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特征,长相上、口音上?丁堡沉默了一会儿:初次见面,坐着喝茶聊天,兴致挺高的,也不能瞅住人死盯,你们说呢?那样好像有失礼貌吧。小月在笑的时候,会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不知算不算是她的一个特色。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交,都客客气气,放不开,也没有谈到什么实质性的问题……麻烦你再仔细地想想,想起来告诉我们,估计我们还会麻烦你的。打扰你了。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尽的义务。警察临走前,丁堡犹犹豫豫地问:不知我能不能打听一下,这个小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能告诉你的是我们也才刚刚开始调查,还没有个眉目,你是我们调查到的第一个对象,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望着已越走越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几位刑警的背影,这位心地善良、行为检点的大厂保卫干部在心里默默祷告:老天保佑,但愿小月不要遇到什么大事情才好。小月的花容月貌、言谈举止给这位大龄青年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正想着忙过这两天有时间再约她出来聊聊,以进一步联络联络感情,加深加深印象——谁知自己还没有忙完,佳人没有约上,倒把专管案子的警察等上门来了。丁堡也只有苦笑的份儿了: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此时感叹自己婚姻多舛的丁堡,如果知道自己一度动心倾情的那个女人是个黑恶团伙的骨干分子,她接触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夺他性命,劫他钱财……他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在魂飞魄散之时,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庆幸:天啊……也不知是不是祖上积下的阴德,先人烧下的高香,只让我从地狱边上走了一遭……后来的事实证明,丁堡的侥幸,靠的不是祖上的阴德,而是自己的阳德。如果他在约会小月时有什么轻浮的言词、不轨的举动,他付出的代价就将是身家性命都不保的后果。也正是因此,丁堡成了此案唯一见过犯罪嫌疑人的目击证人,为捣毁这个凶恶阴险的犯罪团伙提供了最关键的突破点。另一个侦查组根据陈桃提供的银行卡卡号,开展了系列调查,查到6月9日早上9时银行一上班,有一男一女持这张卡在工人文化宫、南关什字工商银行的营业点从柜台上分别取走了元。侦查员提取了取款人留在银行的取款单,此单为那名女涉案人填写,留下的姓名为陈桃。调取银行的录像资料显示,男子粗壮、女子高挑,面目上都做了伪装。此卡还于当日下午3点多,被人在白银铜城商厦自动取款机上取走余下的3500元。银行资料显示,依然是这一对男女。通过比对于东遇害案所提取的银行录像资料,案件中出现的那个粗壮的中年男子,基本确定就是在刘成失踪案中出现的同一个人。西固分局的刑警根据这一线索,派员前往白银。在白银警方的配合下,进一步开展调查,指望有所突破。在兰州、白银两地奔走数日的西固刑警,在做了大量调查访问工作之后,却始终没有突破。案件的调查跟安宁分局的境遇一样,陷于困境之中。刑侦精英们无不心下焦虑:谁敢保证饥饿的狼就不会再去吃羊呢?

  三、代号“6·09”

  在调研工作中对两案的案情有了初步了解的李斌,知道这是两碗夹生饭,而刑警搞案子最忌讳、最不情愿的就是搞这种别人搞了一半却搞不下去的夹生饭。侦查破案,讲究的是第一时间赶到第一现场,调查第一个目击者、知情人,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快速作出反应,攻破案件,抓获罪犯。一旦时过境迁,现场被破坏了,目击者、知情人不知去向,就会给侦查破案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正当李斌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副大队长张金刚恰到好处地从沈阳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一个短期培训班赶了回来。在培训期间,张金刚刚好遇上了同来学习的西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邸维峰,两人就西固接手的这两起疑难案件进行过仔细的研究、商讨,并对一些细节、疑难点作了分析,安宁于东被杀案已经定性;西固刘成失踪案,根据掌握的情况,基本推定已经遇害。真是在哪座码头上,操哪个方向的心。沈阳短训班上张金刚对这两起疑案的用心,没想到不久之后便派上了用场。在没接手这两起案件之前,他已熟悉了案情。与其说是巧合,还不如说是刑警的天性和本能使然。从案子移交到一大队之日起,主管一大队的副支队长周建就几乎没有在自己办公室里待过,时时和李斌他们泡在一块儿商量案情或是奔走在调查现场。支队长胡静汉已五十多岁,在刑侦战线上几乎干了一辈子,李斌他们尊称他为前辈。他时不时地下来坐坐,不多说话,只是听着,即使在案件的关键时期,也就这么一句:“李斌,有把握吗?”就这一句,李斌便已是战战兢兢了,生怕自己的弟兄们有一个闪失、出半点差错,因而失去了方向,白费了心血。主帅的重视是好事,更是压力。压力如同一条鞭子,驱赶着周建、李斌、张金刚这群参战刑警。他们一个个如同被抽打着的陀螺一般,疯狂地旋转着。在吃透安宁、西固战友前期大量调查所搜集到的情况、证据后,他们通过综合分析安宁于东被杀案、西固刘成失踪案两起案件多个案点的相同或相似之处,决定并案侦查,并将此决定上报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及李宗锋副厅长。李宗锋当即批准了市局刑侦支队要求并案侦查的报告,代号“6.09”。

  四、记忆碎片中的蛛丝马迹

  专案组的侦查员张金刚,聚神凝力将此案的突破点锁定在那个与女犯罪嫌疑人有过一面之交的丁堡身上。此人是经警方调查与这个犯罪团伙成员——很可能是一名重要成员有过正面接触的唯一一位幸存者。紧盯住丁堡不敢放松的张金刚,每次跟丁堡打交道,事前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如同一个手握刻刀的雕刻工,面对刀下的玉石,生怕一个不小心,一刀下去,咔嚓一声,前功尽弃。一名优秀的刑警,不仅需要敏捷的思维、超群的智慧、吃苦耐劳的韧劲,还要有宽广的胸怀,一颗能忍辱负重的仁义之心。有时候,为了一条线索,你就得低三下四地去求,忍着白眼,受着冤枉气,好像是你个人的事,欠着他的一样。寻找证据、询问证人、总是一副大爷的嘴脸,那是影视剧里的警察形象。现实生活中有没有?有,但不多。为了从那个唯一的证人嘴里抠出点有价值的信息,张金刚便一遍又一遍地与丁堡联系,将自己的侦查思路尽量地朝丁堡所佐证的那个方向、那个人物、那个网络靠近一些、更近一些……张金刚以一个平常人的心态去理解一个证人的烦恼、苦闷与愤怒,让对方理解,他们的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的是工作,为的是破案,更为的是拯救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的生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因你提供的线索,能救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生命,那造下的是多少级浮屠?就算只有你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功劳,那你在佛家的功劳簿上,因为此事也已经记下了功德无量的一笔。这句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让对方因纠缠不休而早已升腾而起的怒火,苦笑之间便悄然散去:就当你说的真有这么回事吧,就算是为自己积一回德吧。知道张金刚“放不过”自己的丁堡,便认真地配合起来:你说啥就是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榨不干我的最后一滴油,是不会放过我的。知我者,老丁也。你来我往之间,隔阂消除了,篱笆撤掉了,交流顺畅了,警察与证人便成了可以随时拨打电话的朋友。是朋友,不敢说有求必应,但打个电话、问个事情还是可以的。为了能将他所需要的情况挖掘到点滴不漏,张金刚的电话从兰州一直追打到去北京学习的丁堡。长途电话的耗资过多,丁堡有时会将电话暂时停掉或者关机,所以,每次通话之前,张金刚便赶紧跑到邮局,掏腰包先把丁堡的电话费交足了再说。好生感动的丁堡不能不好好配合。这就是张金刚的厉害之处,也是他的过人之处。也许,正是因为比其他人多出的一点点不肯罢休的劲头,那个同丁堡约会、自称“小月”的女子的轮廓,在张金刚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地被刻画了出来,并且越发地清晰起来:个子高挑、长发飘飘、修饰精心、五官周正,眉眼之中三分妩媚、三分孤冷、三分酷傲,还有一分鬼魅魔怪的阴森残酷;混迹江湖日久、引诱男人的手段纯熟,很可能受过我执法机关的打击;感情复杂多变,遭受过挫折甚至折磨,虽身陷魔窟,仍保留着几分自尊还有一丝未泯灭的良知……正是张金刚的执着、真诚,敲开了丁堡记忆深处的黑洞,一束亮光点燃了那已经丢失的细节: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那个和我在西湖公园见面的女人所持的是一部联想牌的手机,那种牌子的手机的型号和我单位的一位同事一样。张金刚像一位在迷雾茫茫之中急着寻找出路的行者,刚走到崖边,突然,云雾裂开一角,闪出一条路来,怎不让他欣喜异常,怎不让他紧揪住不放……赶快查这种牌子、这种型号的手机。根据前期调查掌握的情况,李斌、张金刚便将查证、落实的主要区域圈定在兰州、白银一线。他们的侦查依据是,购买手机的机主,大都会考虑到售后服务、维修等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因素,很少会在远离居住地很远的地方购买此类消费品,女性消费者更是如此。当然,这是大部分消费者的心理,例外者也有。调查工作只能先常规,后例外。兰州的调查工作很快有了结果,张金刚便将调查的线索向兰州的邻城白银方向延伸……白银,在张金刚的侦查网络上,是个白光银点频闪的地方。在对丁堡无数次的询问之后,那个网聊后约丁堡出来,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放了丁堡一马的神秘女人,在口音、身高、言谈举止、衣着发型、习惯手势等方面反复地被研究、琢磨、修补之后,便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女人形象,此人便是警方需要捕捉的那个黑恶犯罪团伙的一员。找到了这个人,就算是找到了那个阴森魔洞的洞口。这个神秘女人对这位旨在破获此案的刑警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一个人在做一桩事之后努力消除痕迹是有可能的,但要想在每桩事后都消除干净自己留下的痕迹,则几乎不可能。如果你那样去做,就是大脑神经出了问题,最后把你自己烦死、折磨死。张金刚查向白银,用他的话来说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去做了百分之百的努力,而这一努力,一旦成功就会成就百分之百的希望。那百分之一的希望的基础是在白银有这种型号的机子销售。张金刚带着一线希望驱车赶到白银,先和白银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副大队长吴新福、段建新取得了联系,他相信在这两位对白银社情民情了如指掌的老刑警的帮助下,案情一定会取得突破进展。老朋友见面,自是非常热情,在听了张金刚的案情介绍后,他们当即表示全力配合,能在白银找得到的情况、线索绝对不会从他们的手中滑脱。

  顺着手机的线索,他们来到了白银市最大的手机批发销售市场,果然在这儿找到了联想手机的批发、销售、维修专卖点。

  专卖店的门脸很大,一看就是大公司的气派。接待他们的部门经理是个外地人,听到这三位警察的来意后,挤出的笑容中漂浮着的是一脸的难色:哎呀呀……你们说的那种型号的手机,我们早已撤出柜台了。我这里的促销小姐,也是三天一走、两天一换的,干的时间最长的也不过两三个月……我很愿意帮忙,但结果很可能是一点忙也没能帮上,对这点还请诸位警官多多原谅……那意思很明白,到我这儿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不要再磨蹭了,还是趁早走人了事吧。张金刚一行从兰州驱车赶到白银,又专门请来两个当地的同行前来助阵,为的就是想并且是非常想从这儿找到他所需要的关于那部手机的线索,哪怕是点滴。抱着这么大的期望值,岂是你的一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人走了,那顾客留下的单据、凭证该不会带走吧,应该还在你这儿留着吧。那也不一定。一般的保修卡,我这里只保留三个月,根据情况,要么上交兰州的分公司,要么就地销毁。有没有第三种情况出现?那就说不上了。经理看见这几个警察不是三两句话、翻翻白眼就能打发走的,便指着布置得琳琅满目的柜台说:警官先生,那就请进来说话,你们需要啥,自己直接找就是……张金刚三人进到柜台里面,一个个如同饕餮之徒,恨不得将能找到手的单据全都装在自己的脑袋里。三个人对那些放在面上的单据过了一遍之后,便满屋子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有没有更早一些,甚至是去年、前年的?哎呀……不大可能啊……如果有,也就是零散的几张,匆忙之中漏报的。在哪儿?赶快找出来。一个大纸箱被从柜子的顶上搬了下来:就在这里面,能不能找出你们需要的,就看你们的运气怎样了。我相信老天会给我们好运气的。从箱子上所落的灰尘来看,这个箱子是有些时间了。张金刚所要寻找的那张单据就是有些时间的那种,看着这满是尘土的箱子,他一阵激动,怀着满腔的希望,他顾不得开箱时飞扬的灰尘,对着那一箱子的保修单,仔仔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在他的心里,充满着一个信念:他所需要的证据与线索一定会在他苦苦追寻的这条道路上被他亲手捕捉到。那一箱形同废纸的保修单,在此时的张金刚眼中,便如同一堆蕴藏着宝玉的矿石,他怀着满腔的热情把手伸下去,捡起来,再伸下去,再捡起来……

  在他这个动作来回多次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一张保修单上的签名,让他从头到脚都有种触电的感觉,如同淘宝者历经艰辛一刨开去,一块宝石赫然在目一样,他顿时双目发光、欷歔不已:苍天啊,你终不负苦心人啊。这张保修单上留下的字迹和他熟记在心的此案嫌疑人在银行取款单上的签名吻合。他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反复核对那一笔一画,明确无误后,

  长叹了一口气:没错,就是它了。

  没错,就是它。就是他往返兰州白银多次,苦苦要寻找的那个神秘的约会人留下的字迹。这张单据最起码与那个神秘女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十分谨慎的张金刚再次从公文包中抽出另一份证据,那是6月9日西固刘成失踪案中,从工人文化宫、南关什子工商银行的营业柜台上,所提取到的用刘成妻子陈桃的工行牡丹卡取走元的赃款时,女涉案人当时留下的笔迹。经他一笔一画地核对之后,张金刚抬起头来,对两位白银的搭档露出暖暖的笑意……

  五、手机保修单上勾勒出来的女人

  在这张保修单上,手工填写着机主谭力宏的名字。谭力宏,女性,白银市人,购机时间是2005年的10月份,此时正是兰州安宁于东失踪后的不久。在保修单上还留有谭力宏的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张金刚、段建新、吴新福如获至宝一般拿着保修单驱车赶回白银市局,立即上网查询重大嫌疑人谭力宏。随着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的敲动以及姓名、身份证号码的输入,有关这个人的基本信息马上从电脑屏幕上跳了出来:谭力宏,女,1970年出生,现年三十六岁,家住白银市白银区友谊路,并附有此人的照片。张金刚盯住这份资料上的人头照,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和自己心目中早已勾勒出来的那个蛊惑男人的妖媚女人叠合。许久,张金刚才如释重负一般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她了……就是她了……张金刚嘴里念叨着这句话,慢慢转过头来:“段队,这个女人你认识不?”那眼里充满了期望。“唉……你别说……这个女人我还真的认识。”这一问,段建新顿时来了兴趣,头往电脑屏幕上凑了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我不仅认识,而且被我们抓过,兰州的一起案子,罪名你可能想都想不到,是袭警罪。”

  “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那还是你们兰州市的一起案子,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情,这个谭力宏和她的男朋友李太,因一起伤害案件,被带到兰州市城关分局团结新村询问。两人乘警察一个因事外出,一个防范不备之际,用放在墙角锻炼身体的哑铃,突然袭击了那个警员,差点把那个警察打死,然后趁着夜色逃之夭夭。”“袭警当属大案,岂能让他们打了就白打了,跑了就没事了?城关分局立专案誓破此案,抓到那一对袭警的贼男女,为受伤警察、兰州警界雪耻。”“兰州的警察便满世界追捕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谭力宏是白银人,我们自然少不了协助追捕的工作。半年之后,觉得风声已经过去的谭力宏,悄然潜回白银,马上被我们发现。我带人扑了过去,抓了个正着,两个人这才双双落网。”“法院很快判了下来,李太因伤害罪、袭警罪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谭力宏则因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六年。”“从监狱出来之后的谭力宏生活很不如意,她很少回白银,大部分时间在兰州混日子,据说摆过摊子,做过推销员、服务员,都时间不长,没有固定的家室,喜欢打牌,爱在茶屋、棋牌室里厮混。后来听说那个她为之坐牢的男人提前被放了出来,便找上门去,两人没有过多长的时间,实在受不了折磨的谭力宏便离开了他。可以说,她也是感情受过严重伤害的女人。”“段队,你对这女人挖抓得挺透的,是不是还真有些其他的想法。”张金刚、吴新福打趣段建新。段建新只是淡然一笑:“人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接触过的人总有一种本能的关注和好奇。想一想,你们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张金刚、吴新福想想,果不其然,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不觉心生敬服,收住嬉笑,认真地听段建新继续讲述。“说起来事还真凑巧,这个谭力宏的姐姐跟我一个常见面的亲戚熟悉。见面的时候,便能聊起这事。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情便在老段我这儿日积月累了下来,成了今天我送给兰州兄弟张金刚的一盘好菜。说实话,也就是你有这副好胃口,才能消受得了我这盘用了多年的工夫才烹制成的好菜,但愿它能成为你和你的那帮弟兄们精心炮制的一桌盛宴上的一道开胃菜。”“谢谢段队——”张金刚感激地紧紧抓住段建新的手说,“段队,这个谭力宏对我们有多重要,你跟我们一样清楚,既然你跟这个女人有这么一段交往,那我们就赖在你这儿了,请你给我们好好地挖掘挖掘,从你的那个亲戚处打听打听,看看这个女人此时身在何方?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这点小事,还不是举手之劳?”段建新打电话给他的那位亲戚,打听谭力宏最近的动向。段建新将电话放在了免提上,两人的通话屋里的三个人听得十分清楚。谭力宏目前还在兰州,所用的手机号码也依然是留在手机保修单上的那个。张金刚满怀着信心和喜悦告别白银的战友,火速返回兰州,立即向专案组报告了白银的突破情况。此时是2006年的8月15日。

  六、抓捕更是一场生死较量

  可惜啊,张金刚将这根撬杠交到专案组之后,便奉组织之命立即出差山西,核实一桩杀人案件的一个重要情节。这个情节的落实,关系到对两名犯罪嫌疑人是释放还是继续羁押,因事关重大,故派出张金刚这样的得力干将前去执行这桩任务。大队长李斌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张金刚自己也觉得别扭、不痛快,但他们不得不将自己个人的意见打包暂时存放,坚决服从组织的调遣。从一桩案子到另一桩案子,这就是刑警的工作。一个案子没有搞完,马上又得接手另外的一桩案子,有时候是几桩案子交叉展开,齐头并进,这就是刑警的生活。

  那两起发生在黑夜的失踪案,在所有参战刑警的心中,早已烙下了残酷血腥的记忆。这可是一帮嗜血成性的凶猛野兽,要小心翼翼,万万不可贸然打草惊蛇。这个犯罪团伙由三到四个人组成,两到三个人应该为男性,团伙成员手段残忍,十有八九有过犯罪的经历。从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上看,其中的首恶分子一定遭受过公安机关的打击。团伙成员之间关系密切,是亲戚朋友、狱友的可能性甚大……从调查案件到情况分析,这些家伙组合到一块儿的目的就是为了钱财。他们在社会上应该属于低收入、无固定职业的闲散人员……年龄应该和谭力宏相差不大,在三四十岁之间……在兰州有住处,但十有八九在外面租有房屋,并且租下的房屋很有可能便是他们团伙聚居和实施犯罪的场所……

  在各种人力、物力最佳组合下,悬浮在兰州城上那条追捕的铁索,越收越紧,目标越来越明确,最后把犯罪嫌疑人圈定在了兰州市七里河区兰州机床厂家属区的一套楼房内。

  8月21日,对专案组来说,是一个有重大收获的日子。这天确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粗壮得像头黑熊的张人虎。各种迹象表明,此人在这个犯罪团伙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自然,他就成为专案组关注的重点对象。这个人便如同一个向导,将侦查员的视线准确地引入到了一个精确的点。在点、面确定之后,对于整个专案组的每一个人来说,便已是箭在弦上。但是在指令没有下达之前,他们所执行的任务依然是观察、分析、等待;再观察、再分析、再等待。

  周建、李斌和他的那帮弟兄们,便在冲动、欲望的折磨下,在喧嚣的城市街道上,在静静的夜空下,寻找一个最佳的突击点,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专案组的领导们果断地拍板决定:8月25日密捕张人虎,擒贼先擒王,捣毁魔穴,全城搜捕,决不放过任何一个涉案嫌疑人。8月25日中午1时许,犯罪团伙要犯张人虎刚一出现在专案组布下的追捕圈中,即被李斌、刘臧杰带领的何国风、王斌、季卫东等刑警紧紧咬住。

  肥胖壮实的张人虎,穿着一件褐色的夹克衫,满是横肉的脸上,粗野地横挂着一副硕大的墨镜,活像一头迎着秋天阳光爬行在山坡上的棕熊。只是从他那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惶恐模样上,明显地能看到他内心的惊恐不安、他好像在躲避防范着什么……张人虎从七里河区小西湖摇晃着到了兰州军区总院门口,接着又走一步看两步地来到了建兰路市场,进了市场中间的一个电话聊吧里,打了几个电话。出来看了好一会儿后,又穿过西津西路,走向公共汽车站台,蹿上一辆疾驶而来的116路公共汽车,就这工夫还没有忘记回头张望一下。

  紧随其后的刘臧杰跟着跳到车上。李斌判断:这个家伙疑神疑鬼地不管玩什么花招,但在众目睽睽的闹市大街上,一个人是玩不出什么狠招来的。不管他跑多远,跑到哪儿去,那个黑暗的洞穴总是他要返回的落脚地。在危险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应该是这样的。在刘臧杰紧盯住张人虎的时候,李斌将他的追捕队员沿兰州机床厂门口、小西湖、兰州军区总医院、建兰路市场一线撒将开去,随即命令队员们跟着张人虎移动,同时注意隐蔽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包括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决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就会影响甚至破坏整个抓捕行动的顺利进展,那责任非同小可。

  那个似乎有了什么感觉的张人虎,坐在116路车上一直晃悠到城关区,下了车,又搭乘一辆公交车回到了七里河。果然如李斌的判断,他到西站时下了车,回到才离开不久的建兰路市场。进了这家市场,他好像棕熊进了松林一般,见商店就进,每一次进的时候,都会回头张望一下,看自己有没有被跟踪的迹象,时刻保持十二分的警觉。就在他这十二分的警觉之中,张人虎已被李斌带领的追捕队员们紧紧地咬住。置有形于无形之中,这是李斌和他的刑警们练就的功夫。在接到刘臧杰报告,目标又转回到建兰路市场上时,李斌命令布撒在各点上的队员迅速向目标出现的方向靠拢。此时已是下午4点多钟。现场指挥的李斌从张人虎反常的行为动作中看到这个家伙如此警觉,担心对方有所觉察,也担心再拖下去这家伙还不知道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招玩出,于是便命令各抓捕队员做好抓捕准备。

  张人虎左闪右晃地像在极力地躲避什么,可他已无法躲避,他身上的血债已到该偿还的时候了。那一团紧紧笼罩在他身上的剑光,已将他周身的命门穴脉死死封住,束手就擒是他唯一的选择。在市场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小杂货铺的窗台上放着一部电话机,路过此处的张人虎走过去,又倒回来,犹豫了一阵还是拿起了话筒。就在他低头拨号、凝神的瞬间,只觉头顶一蒙,眼前一黑,在整个脑袋已被裹严的同时,两只胳膊像被铁桶箍住一般,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感到手腕上针扎一般冰凉,便被死死地铐住,动弹不得。他那笨重的身体,也不知几时竟已脱地腾空,只闷哼了一声,便被塞进车里,呼啸而去……脑子一片空白的张人虎,待重见到时,早已是脸色苍白、浑身大汗、气喘吁吁,成了一名坐在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讯问室中的重要犯罪嫌疑人。他挣扎着对冷眼瞅着他一声不吭的李斌说:“唉……你们没有给我机会。”李斌冷冷地吐出了一句:“张人虎,我看你是张君的故事看得次数多了?”大盗张君在重庆落网时曾仰天长叹:“你们没给我机会啊……”自比张君的张人虎,看来自视不低。这是第一个回合,算是摸了一下对方的底。说完这话的李斌,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狠狠地朝天花板吐去,转身出了房门。从不抽烟的他,手上不知几时夹着一支香烟,而且已抽到只剩下烟蒂了。随着李斌一同下到楼下的专案组队员们,立即坐进两辆挂着地方牌照的面包车,急速向七里河区方向驶去。再回到七里河机床厂附近的李斌,电话中询问女侦查员赵玉萍:“那房间有什么动静没有?”“没有。房门从早到现在都关着呢。”李斌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过6点半。这个时刻正是人们下班回家的时候,家家饭菜飘香、宁静祥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放松着神经。

  人们准备享受丰盛晚餐的时刻,正是突击下手的最好时机。“突击行动一定要注意保密,把握最佳时机。毕竟屋里的情况不明,犯罪嫌疑人手里可能有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要避免正面冲突,以免造成伤亡。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专案指挥胡义副局长的指示。”贴近指挥的周建副支队长向李斌传达了专案指挥部对突击行动的指令。只许智取,不许强攻。周建、李斌对那层楼房四周及所处的位置观察之后,订下了这条行动方案。天一擦黑,立即行动。当暮色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弥漫开来之时,侦查员们密切监视的那间房间下层的灯亮了,原来是楼下的一家人正在搬家,搬运工人抬下忙上的,正在和天色抢着时间。在楼道中搬运工人上下楼梯的嘈杂声中,两名身着搬运公司服装的工人敲响了那扇紧闭着的门。敲门声在楼道里回响着,门的里面保持着沉默,没有回应。门口的那两位工人很有耐性,敲敲停停,很有礼貌地等待着房间主人开门。终于,房间的主人像是熬不住门口敲门声的坚持,来到了门口:“谁啊……有啥事?”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扰!我们是楼下搬家的,楼上有水漏下来,我们上来看看是不是从你家漏下去的?”“不会吧……我们又没有大量用水啊……”“我们看一眼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啪”一声,那门像是很不情愿地打开了一条缝,旁边立即伸出一条有力的腿别住了已经打开的房门,一支乌黑的枪口直顶住开门的那个女人。持枪者就是一直在现场跟踪追击的一大队副大队长刘臧杰。开门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在专案组挂上号、刻画在专案组成员脑海中的谭力宏。

  在枪口面前惊得目瞪口呆的谭力宏,被推到墙上,双臂一反转,咔嚓一声,便被上了一副背铐。紧随其后的李斌、周建、赵玉萍便旋风一般卷了进去。里屋两名年轻男子立即被扑倒在地,铐了个结实。“啪”一声房门关上之后,楼道内除了布下的暗哨,复归了应有的宁静。立即隔离审查。“人呢?其他人呢?”周建、李斌讯问还在瑟瑟发抖的谭力宏。“里头的那两个一个是小王、王立波,我的男朋友,另一个叫吕振宇。再就是小虎、小虎他哥、老刘、我,六个人。”总共六个人?周建、李斌两人迅疾交换了一下眼色:六个,可比我们估计的人数还要多。“你叫啥名字?”“谭力宏。”“小虎是谁?”“张人虎。”“小虎他哥叫啥名字?”“张人猛。”“张人猛在哪儿?”“在外面开出租车,不知道在哪儿开着呢。”“啥时候能回来?”“小虎他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我们见过面了,这里他从来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为啥?”“他和我们这些人全闹崩了。”“谁知道张人猛的情况?”“应该是小虎吧,他们是哥儿俩。”“老刘是谁?”“老刘叫刘冬英,没跟我们住,好像住在南工坪什么地方,小虎应该知道。”现场行动的警察,从屋内查获仿“六四”手枪一支——子弹已经上膛,手枪子弹十发、匕首两把等作案工具。民警们分别将犯罪嫌疑人带出现场,绝对不能暴露,以免走漏风声,惊动余孽,酿成意想不到的恶果。民警们将这三名犯罪嫌疑人分别带离现场之后,已是夜里10点。从现场火速赶回局里的周建、李斌,根据现场获取的情况,立即对张人虎进行了讯问。张人虎一听到他哥的名字,眼里猛地涌出泪来……老天啊……张家兄弟就这样完了啊……从悲痛欲绝的张人虎口中终于获取了张人猛所驾驶的出租车可能是甘A8xxx1或甘A8xxx0时,已是8月26日凌晨零点30分。

  专案组指挥胡义听取汇报后,亲率周建、李斌等人赶往设在七里河滨河路上的兰州市公安局交通治安分局,坐镇指挥抓捕团伙首犯张人猛。此人携带枪支,且身背血案、性格凶残、驾驶车辆、机动灵活、作案经验丰富,还有一定的反侦查手段,一旦嗅到不安全的气味,一定会逃之夭夭;或知道自己被困、被围之时,绝对会做鱼死网破之挣扎,所以是名十分危险的犯罪嫌疑人。稍有不慎,将有一场恶战不说,弄不好还会伤及办案警察和无辜百姓,这是上级领导最担心的。警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发现他、找到他、抓到他,将这颗最危险的炸弹排除掉。在赶往交通治安分局的路上,胡义显得忧心忡忡,这位带领兰州刑警侦破无数大要案件的老刑警,在这条道上行走得越久,见到的血腥越多,所担忧的理由便越充分。随行的周建、李斌自然理解老领导的此番忧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说这是赢了还是输了?周建、李斌这两员兰州刑侦战线上的猛将,自然明白老领导需要的是一种怎样的战斗结果,这又何尝不是他们两人所希望、所极力追求的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接到指令的交通治安分局的副局长石兰生、刚从分局出租车管理队队长调任分局天水北路治安派出所所长的卢学哲等民警,等候着胡义副局长一行的到来。都是同行,胡义将案情和所要缉捕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张人猛的基本情况作了简要的介绍之后,交通治安分局的同志马上明白自己所接受的是份什么样的任务,这份任务对子夜急匆匆赶到这里来的市局领导是多么的重要,对于他们自己又是多么的紧急。在出租营运线上发生的案件,所要承担破案任务的首先就是他们,背负血案、藏有枪支、驾驶出租车的张人猛,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颗万分危险的炸弹。当务之急是必须想方设法将其排除,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石兰生、卢学哲根据市局专案组提供的甘A8xxx1、甘A8xxx0这两个车号和张人猛的个人简单资料,立即开展工作,与兰州市各出租车公司取得联系,很快查清张人猛所驾驶的出租车系兰州南巡出租汽车公司的车辆。在石兰生、卢学哲将这一情况向市局领导胡义、周建汇报的同时,卢学哲也立即派专案组队员驱车飞速赶往南巡出租车公司。经过侦查员大量翻阅资料、仔细核对之后,他们将重大犯罪嫌疑人张人猛锁定,其驾驶出租车的车号为甘A8xxx1,并从此处获取了张人猛的照片。

  嫌疑人员、驾驶车辆的迅速确认,为首要犯罪嫌疑人的捕获赢得了战机。卢学哲根据自己多年来对兰州市出租汽车的管理经验,非常熟悉夜班司机拉客及活动的规律,知道午夜这个时辰的出租车司机一般会在什么地方扎堆。他勾勒出几个重点的区域,同时亲率部分民警驱车沿着兰州城关、七里河区的主干道上的娱乐场所、夜总会、夜市一路查巡而去,围绕盘旋路、东方红广场、南关什子、西关什子、双城门、铁路局这些灯红酒绿的集中之地,来回查巡了多遍,仍然没有发现那辆车号为甘A8xxx1的出租汽车。只有找到车,才能找到人。车在,人一定在。出租车司机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可以出车的晚上。民警从南巡公司得到准确信息,张人猛的那辆出租车还在正常运行,没有半点的异常。他们没有找到案件中要找的车和那个人。不是他们找的方向不对,而是那人、那车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在他们所搜寻的这些点与面上。卢学哲命令战友们把眼睛像他一样再睁大些,眼神再盯准些,千万走过看过不要漏过。卢学哲是这样要求同志们,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他驾驶着那辆很有些年头的桑塔纳轿车在第三次经过兰州市最繁华的地段西关什子的时候,猛然间像被利刃狠狠地扎了一样,一脚急刹车,桑塔纳像触电一般猛地停在了马路边上。卢学哲控制不住自己早已加速的心跳,把眼睛再往大里睁了睁,确实没有看错,正是他们满兰州市寻找的那辆车号为甘A8xxx1的绿色桑塔纳出租汽车。

  车在,人就应该在跟前。卢学哲看到不远处有卖各种小吃的夜市摊子,八成儿是驾驶这辆车的张人猛停车在这里吃夜宵来着。卢学哲为了核实驾驶这辆出租车的人就是张人猛,便下车,佯装成一个吃夜宵的行人,走向那些吆喝声、煎炒烹炸声此起彼伏的小吃摊,在那些埋头于碗筷、饭菜之间的人头中寻找那个他已熟记于心的张人猛。在一个炒面摊子跟前,他的眼光像突然被钉子钉住了一般:长椅上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不正是他们到处寻找的那个张人猛吗!那壮实的身躯、一脸的横肉、凶狠的面相。不错,就是他。卢学哲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与紧张,装做没事一样,向前走出十几步,用电话报告了正在附近带人搜寻张人猛的周建:人在这里。接到报告后的周建马上向胡义报告这边发现的情况。当周建带人呈扇形围过来的时候,张人猛恰好吃罢面条,正起身向他的那辆甘A8xxx1出租车走去。刚好走到出租车跟前的周建见状,灵机一动,高声喊道:“师傅——走不?”“走——”周建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张人猛刚吃完饭,打着饱嗝出来,见来了生意,当然高兴。于是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边发动汽车边问:“上哪儿?”卢学哲一看,张人猛进到了车内,周建也已经坐了上去,车子已经发动起来了。他知道这是抓捕的最佳时机,再不容错过,整个身体便如一杆飞出的标枪一般,直射向那辆出租车。李斌带侦查员同时扑向那辆出租车,被控制在车内的张人猛大惊,此时才明白他时时担心、害怕、防范的事情就在他没有半点防备的时候突然降临了。他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旦被抓,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恐惧、末日来临的恐惧压迫着他使出全身的蛮力,拼命挣扎,却始终没能挣脱那张已张开多时的铁网。那几个同样是豁出命来的刑警,拼死将他控制在车内,并把一副早就该给他戴上的冰凉手铐砸在了他那双像杠子一般粗壮的手腕上。张人猛像杀猪一般号叫着被抬起来塞到出租车的后座上。一支压满子弹的仿“六四”式手枪赫然在目,同时查获的还有多发子弹。

  在场的刑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民警们动作快了些,稍慢一点儿,还不知道这小子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马达轰鸣,出租车一个转头,冲向不远的兰州市公安局。在回局的路上,李斌没有忘记给为抓捕张人猛立下头功的卢学哲打了个感谢电话:老卢,多亏了你们,不然,这家伙还真会让我们吃些苦头……正独自驾车回交通分局的卢学哲仍然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之中:哪里——哪里——算咱们弟兄运气好,不然,谁吃这小子的苦头还真的说不准,老天爷保佑好人啊……有啥需要帮忙的只管吭声就是……你那边有啥能让我们搭个手的也就不要客气……这就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之情。张人猛几乎是被抬上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楼一大队队部的。还没有来得及从恐惧的飓风中回过神来的张人猛,浑身哆嗦着,头上流着汗,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事情很多,我慢慢给你们说,我慢慢给你们说,慢慢给你们说……都是我干的……和虎子无关……”两行泪水不觉之间,伴着热汗从张人猛的眼角滚落了下来……还真应了那句古话: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制造一系列命案的主犯张人猛,当然知道他早已是一个将死、一个必死之人。

  所以,他还惦记着他的弟弟张人虎。主侦此案的兰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就十多号人,讯问、抓捕、看守这些一下子到手的要犯们,就是每个人生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专案组领导为了确保侦查案件的顺利进行、到案犯罪嫌疑人不发生意外,立即调用刑侦支队八大队全队警员参与此案的查案工作,并从特警支队抽调一队精干警力负责看守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讯问、看守、调查取证分成若干个小组,整个专案工作随即迅速有序地运转起来。那段时间,整个刑侦支队三楼的房间里,塞满了人,连过道里都被占用了,用李斌的话来说就是:“工作的时间没有觉得人多,到开饭的时间就觉得人怎么就这么多。

  一顿饭三四十份,上都上不过来,确实吃得我这个当队长的头皮发麻。没办法的时候,就打个借条,向支队借点伙食费,对付着先过,总不能让同志们饿着肚子工作吧,一顿一碗牛肉面得给吧。”在冷却了张人猛一个时辰之后,周建、李斌和战友们问完此人的第一份笔录材料时,天已经大亮。

  办案民警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睡上一会儿。必须立即抓捕刘冬英。

  根据此人无业、有在街边下棋这一爱好,26日下午,李斌带人在七里河野猪湾的一居民楼院内,发现了正在路边一棋摊上和一帮子人杀得天昏地暗的刘冬英,便悄悄地围了上去。也喜欢下棋的李斌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立在刘冬英的身后,他看着棋盘上的刘冬英这方败局已定,手里拿着的那枚棋子不知往哪儿摆放时,便冷冷地说了声:“老刘,别再蹲在这儿瞎比画了,往哪儿摆你都死定了!”

  没有半点防备的刘冬英,冷不丁儿地听到这话,浑身一哆嗦,手一松,指缝中那枚棋子砰然落地,骨碌碌地滚出老远……他怔怔地站起身来,愤愤地骂了一句:路边没有青草,哪来的长嘴驴?李斌笑嘻嘻地凑到他的耳边,柔声细语道:“老刘,长嘴驴是没有,倒来了一个长腿的警察,我是市公安局的,请你跟我走一趟好吗?”

  一听此话,刘冬英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不由得拿眼睛四下瞟了一圈,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妈的,来得可正是时候啊……说着,他立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像老朋友一般先让给李斌。李斌摆了一下手,刘冬英便把那支烟在烟盒上顿了顿,打火,点燃,猛猛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他那眯缝着的双眼仔细地往四周看上去已是十分陈旧、破败的建筑物上瞅了一圈,眼神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眷恋,朝那圈怔怔地看着两人打哑谜的老哥们儿点了点头,悲伤无奈地说了声:“走吧……”刘冬英的到位,宣告此案所有的犯罪嫌疑人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全部到案,无一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