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礼已经用尽浑身解数去想怎么表现得关心体贴了，可他没有任何台词和动作，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导演的要求。他不知道该怎样接女主的戏，这和戏曲的舞台表现太不一样了。戏曲有动作有眼神，可这个剧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你感觉怎么样”的台词。

  他尝试用戏曲的眼神和动作去表演，导演又说太端着了。一个镜头卡了无数次。

  虽然自我鼓励让他勉强不被压力击垮，但失望的潮水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导演用很大的声音跟旁边的剧组人员说道：“知道他是个新人，演技差，没想到这么差。”

  娱乐圈是个特别势利的地方。在这里，你要么有后台有资本，人家敬你三分，要么你有实力，人家高看你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还演主角，很快变成了全剧组的笑柄。

  导演越卡越不耐烦，年纪不大血压不低，遇到谢司礼这种毫无表演天赋的更是涡轮增压。

  导演大骂：“鄂非可真是名不虚传的恶人非。塞进来这什么人啊，还敢让他演主角？你好歹给我个差不多的，这什么跟什么！”

  一切昨日重现。

  谢司礼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因为能力不足被全剧组羞辱。有时甚至一些跑龙套的都敢开他几句玩笑，那些与他合作的流量、偶像、大牌，更是对他出言不逊。

  要求之高如程导，烈日之下，他一个镜头已经拍了两个半小时了，却一点感觉都找不到。

  导演终于力竭，举着大喇叭喊：“行了，先歇会吧。我们这带资金组的男主角还找不到北呢。”

  引起一片哄笑。

  费利也候场很久了，天气这么热，他有些不耐烦，一脸烦躁地向谢司礼走来。

  谢司礼遇到过几次，有地位的明星会过来训斥他。外加他早有耳闻，费利脾气不好，一点就着，以前还有个诨名叫二踢脚。现在他可是老板的掌上明珠，耽误了他拍戏，还让他在烈日下候场那么久，差不多快发脾气了。

  谢司礼想，他要是骂我几句，我就忍着。他要是动手——妈的，反正也要退圈了，我一个武生，不定谁打不过谁呢。

  费利走近他。二人身高差不多，谢司礼被这么盯着，感觉对方有点挑衅。

  费利抱着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谢司礼：“……”

  费利：“你这人……”

  谢司礼：“……”

  他心说我看你还能骂出什么新花样？

  费利：“身段真好啊。你以前干嘛的？”

  谢司礼：“？”

  见他愣着不说话，费利满头大汗，不耐烦地说：“问你话呢，你以前干嘛的？”

  谢司礼回过神：“我唱京剧的。”

  “唱戏的？唱什么？”

  谢司礼：“武生。”

  费利感慨：“怪不得。打眼一瞧你就跟别人不一样。我天，就你这身段，出道再稍微早点，陆导高低能在《山河有春》里给你个角色。”

  谢司礼这才反应过来，费利是在夸他。进娱乐圈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被夸。不是主持人的商业夸奖，也不是阴阳怪气，是一种很自然很平和的夸奖。这种夸奖他进娱乐圈前几乎天天听到，进了娱乐圈，再听到这种夸奖却恍如前世。

  他看着费利如画般的眉眼，心中感慨，原来想在娱乐圈挣钱，得长成这样才行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点害臊。

  费利：“你热得脸都红了，咱找个阴凉说话吧。”

  两人一边往旁边休息棚走一边闲聊着。谢司礼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娱乐圈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表面上真诚背地里扎针的有的是。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费利这种咖位的明星有什么针要扎他。

  谢司礼：“身段好有什么用，不会演戏不能混娱乐圈。我可能演完这部剧就要退圈了。”说着谢司礼苦笑一声，“也许等不到演完，就要退圈了。”

  费利奇道：“你一个戏曲演员，怎么可能不会演戏？”

  谢司礼：“刚才拍的戏你也看到了，实话实说，确实演技很烂。”

  费利坐下，道：“我觉得，你不是不会演戏，你是不会创作。”

  谢司礼也挨着他坐下。

  费利：“你看，你的剧本只有一句话，这是你要说的台词，就像你唱戏时候的唱词。剧本只会写对话。可你想想你唱戏，除了唱词，你还有身段、眼神、动作，这些是不会写在剧本里的。”

  谢司礼：“可我们的动作和眼神都是设计好的。”

  费利：“一样的道理啊。演电视剧也是，你要理解剧本，自己设计动作和眼神。导演不是演员，他要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帮你创作好了，那要你有什么用呢？影视表演也是艺术，也需要创作。”

  谢司礼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不行啊，他心想。

  费利一说到戏就来劲，完全没管谢司礼那种将近自暴自弃的表情。他道：“就说你刚才那段戏。你扶着受伤的女主起来，女主开始跟你解释她为什么突然跟踪我。你仔细想想，女主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谢司礼：“怕我责备她？”

  费利：“没错。所以你要顺着人物的逻辑去思考。这个时候，你确实应该责备她。她不服从组织安排，擅自跟踪，差点没命，不应该责备她吗？而你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谢司礼：“可是剧本没写我责备她的台词啊。”

  费利：“责备不需要说出来啊。打个比方，我要是你，我就不这么演。我会面无表情地把她扶起来，甚至带着一点愤怒。”

  谢司礼沉思，觉得有点道理。

  费利道：“然后女主就开始她那一套歪理邪说。她越说你越生气，但是你又没有台词反驳她，所以你要表现出来的是隐忍。隐忍她的胡说八道。你说对吗？”

  确实。谢司礼点点头。

  费利：“女主说着说着，嘴角开始流血了。这时候你什么感觉？”

  谢司礼：“心疼？”

  费利：“除了心疼呢？想想你刚刚是什么感情？”

  谢司礼：“是愤怒。”

  费利：“愤怒什么？”

  谢司礼：“愤怒女主不听话。”

  费利：“除此以外呢？只生女主的气？”

  谢司礼想了想：“还气凶手！凶手让女主受伤了。”

  费利：“bingo！这时候你是不是可以加点动作表达你对凶手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