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

  歌舞伎町牌坊门口。

  林决明这回只带了武藤光子，小岛杞子没有跟着来，耳边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没来一会儿，吉勇实惠穿着浅色的西服出现在林决明面前。

  像他这种上班族打扮的人，在这一带还挺常见的，估计很多上班族下班之后都会来歌舞伎町的夜店好好放松一下。

  “林桑，又见面了！哦，还有这位……好像是叫武藤小姐吧，你好！”

  武藤光子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今晚穿着黑色的二次元风格长裙，银白色的双马尾搭配黑色的装扮，对比强烈，仿佛他就是为店铺招揽客人的看板娘。

  “吉勇先生，你就一个人？”

  “哦，是的，翔子律师已经先一步去约好的地方了。我现在带你们过去！请！”

  林决明和武藤光子跟着吉勇实惠进入歌舞伎町的主街。

  看到路边有叫“无料案内所”的店铺，也没有看板娘在门口揽客，也没有贴各种店内的宣传照片，实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叫陆风云的家伙，自称“安内人”。

  “吉勇先生，无料案内所是经营什么的？”

  “哦。”吉勇实惠看了一眼店铺照片，道：“林桑是指这个……其实就是中介所，无料就是不用钱的意思。”

  “免费的中介？”

  “对的，无料案内所不收游客的费用，他们跟固定的店铺合作，带的客人过去进行了消费，然后老板会按照消费金额给一定比率的回扣给案内人。”

  “原来如此。”

  林决明想起那天晚上，陆风云居然还提出要拿提成，简直是典型的“中国人就爱骗中国人”。

  “为什么还有一些向游客收费的案内人呢？”

  “一般都是欺负外国来的游客不熟悉环境，才会收费，不合法的。”吉勇实惠说道，“像我们本地人基本不会去找案内人，去的都是朋友介绍的店铺，知根知底。”

  没多久，三人来到一家入口开在暗巷的店铺，隐约能听到里边传来闹哄哄的音乐声。

  林决明看了一眼门上的小型招牌“蓝光之夜”，实在猜不出这家店铺是经营什么项目的。

  一进去就有个男服务生问道：“几位？”

  “三位。”吉勇实惠回答，“我们已经有朋友到了，在5号包厢。”

  “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了。”

  “好的，请便！”

  接着，吉勇实惠就带着两人进入更深处。

  穿过大厅，看装修和一般的开放式酒吧没什么不同，在中央有一个高台用来表演。

  但是，林决明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那就是……

  舞台上扭腰踢腿的都是几位穿着背带裤的肌肉男，而台下坐着的观众有男有女，其中以男性居多。

  个别女人喜欢肌肉男倒不足为奇，只是，正常男人谁会来看肌肉男跳舞啊……

  难不成是玻璃酒吧？

  虽然心有疑虑，但林决明没有直接问出来，免得让人感觉自己是个土包子，什么地方都没来过。

  吉勇实惠好像也是第一次来，来到楼梯口口后，问了一下路过的服务员才确定5号包厢就在上边右拐。

  “这边！”

  三分钟后，三人来到二楼，吉勇实惠敲了敲5号包厢的门，然后扭动门把推门而入。

  里边坐着两个女生，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黑长直，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裙，表情淡然；另外一个穿着咖啡色的职业套裙，二十二岁左右，短发齐肩，表情拘谨。

  “河北小姐，金川小姐！”吉勇实惠进去后，介绍道：“这位就是委托人林桑……还有这位是他的助理武藤小姐。林桑，这位就是河北翔子小姐！”

  河北翔子起身上前跟林决明握了握手。

  “林桑，认识你很荣幸！初次见面，以后多多指教，这是我的名片！”

  林决明借过名片，看了一眼，还真是“河北翔子”四个汉字。

  “河北小姐……你好！”

  这个称呼，林决明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

  “光子，拿名片！”

  “是，boSS！”

  武藤光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名片，快速抽出一张递到林决明手里，然后林决明再递给河北翔子。

  这名片还是新鲜出炉，带着温度的。

  之前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一家印刷店有印刷名片的业务，然后林决明心血来潮就去订了一盒名片，而且还给了三三倍价钱，让老板马上做出来。

  “王氏针灸馆？”河北翔子笑了笑，“林桑原来在这里做事啊……我之前还一直奇怪，林桑的签证都过期了，根本租不到房子和酒店，是怎么呆这么久的。看来林桑有自己的办法啊。”

  “河北小姐，见笑了，都是为了生活。”

  “大家都坐吧。”

  五人坐下。

  金川小姐默默给刚来的三人拿杯子倒啤酒。

  二楼的包厢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而河北翔子所坐的位置，正好对着下边的舞台。

  好在房间的隔音不错，窗户紧闭，只能隐约听到一点楼下的音乐声。

  看来，这里是这位河北小姐订的见面地点……很可能是她常来的地方。

  河北翔子说道：“林桑，你的案子，我已经听吉勇先生说过了大致经过了，本身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只是不巧碰到最近新的女性保护法案通过了，所以政府对这类案子格外重视，所以想要短时间处理，可能没那么容易。”

  林决明会意，道：“河北小姐，我知道打官司走法律途径是很费钱的，所以我也有所准备。你就直接跟我说怎么收费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河北翔子点点头，赞赏道：“我也喜欢跟直接的委托人沟通！”

  说罢，她对着金川小姐使了个眼色。

  金川小姐立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双手捧着放到林决明面前。

  林决明拿过去过目。

  这是一份正式的委托书，收费的标准都一一写在上边了。

  每次商谈每小时多少钱，每次开庭委托费多少，还有各种代理费……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真不便宜啊。

  粗略估计，如果开庭三次，前后至少要花八百万。

  这还只是给律师的钱，开庭后的保释金、各种手续费、其他杂费加起来，至少破千万。

  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河北小姐，这个价格……没得商量吗？”林决明试探着问。

  河北翔子脸色一暗，眯眼笑道：“林桑，我开的价格绝对是公道的市场价，因为涉外官司有很多环节需要处理，比一般案子耗费的时间精力更多。如果林桑认为太贵难以接受，那可以另外找其他律师咨询和对比一下。”

  一直没吭声的吉勇实惠连忙说道：“两位都稍安勿躁，有什么意见不同的地方，可以好好商量，不用急着决定。”

  身为介绍人，要是双方谈崩了，吉勇实惠肯定是现场最难做的那个。

  林决明见吉勇实惠那么紧张，怀疑他是提前交了咨询费的，甚至这个包厢的消费最后也是由他支付。

  不然，正牌律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赴约，都是先收钱后办事的。

  人家为了自己的事情东奔西走，贴时间还贴钱，怎么也不能让吉勇实惠功亏一篑。

  “河北小姐，看吧，经过慎重考虑，合同上这个价钱我可以接受，希望你的服务能值这个价格！”

  “林桑，我们日月律所虽然虽然只是一家小律所，但这几年也为了不少在日华人华侨提供过专业的法律服务，这一点请你放心。无论哪一行，都是靠实力吃饭的。”

  “河北小姐说的有道理，我深以为然。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吧。”

  “现在？”河北翔子愣了，“林桑，你不把合同拿回去，反复多看几遍吗？”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不都是模版嘛？既然价格不改，那直接签字就可以了。”

  “现场签字的话，要当场交付第一笔委托费，两百四十万，我这边也会出具律所的收款单据。这笔钱不能在留到下次交。”河北翔子提醒道。

  “我当然有准备好钱，不可能空着两手来见律师，这是常识。”林决明朝武藤光子勾勾手指。

  武藤光子将领着的手提包打开，从里边拿出三叠钞票。

  万元一张的钞票，林决明提前准备了五叠，也就是五百万。

  林决明把三叠钞票放到桌子上。

  “数数够不够。”

  “失礼了！”金川小姐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拿过钞票当场数了起来。

  多出来的六十万，她拿出来，还给林决明。

  “翔子小姐，数目对了。”

  河北翔子点点头，道：“没想到林桑生财有道，才来日本没多久，居然能弄到这么多钱。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还行，还是没你们当律师的厉害。”

  接着，双方在合同上签名。

  河北翔子在自己的签名下边盖上一个印章“河北”。

  “林桑，还要个人印章。”金川小姐提醒道。

  “印章啊，我有。”

  武藤光子又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带盖子的小印章。

  这个印章是前天在路边的店铺订做，只有个“林”字。

  因为很多时候签名都必须加上印章，所以必须得整一个。

  日本人刻个人印章不用全名的，只留姓氏。

  林决明也不懂为什么这种没经过公证的印章会具有法律效力。

  盖章完成。

  金川小姐将其中一份合同拿走，然后给出一张盖了公章的收款单据，说道：“林桑，你的那份合同和收据，请妥善保管。”

  林决明把合同和收据交给武藤光子收起来。

  河北翔子展露笑容，举起酒杯，道：“祝贺我们的委托达成！干杯！”

  吉勇实惠也举杯说道：“能够顺利谈拢，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林决明和金川小姐随后也举杯，四人碰杯。

  只有武藤光子不为所动。

  林决明察觉到河北翔子的目光不时瞄向楼下的舞台。

  台上的几个肌肉男正在跳脱衣舞，他们将脱下来的衣服甩动，然后用力丢到台下，引起了客人的疯抢。

  对于林决明来说，这一幕实在太过辣眼睛了。

  “河北翔子喜欢来这种地方谈事情？”

  “我不工作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过来，放松身心嘛。”河北翔子一脸坦然地说，“林桑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留下。”

  吉勇实惠说道：“林桑，既然事情都谈完了，我们先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续杯。”

  “吉勇先生，这个包厢的账单是不是你付费的？是的对吧？我就猜到。按理来说应该我是请客才对，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不是，不能这样说是破费，我也是为了报答当年你爷爷的救命之恩，请给我这个机会吧！”

  “没理由请人帮忙办事，让人出力又出钱的，这不是我的办事原则。这里的费用我来付！就这样决定了！”

  林决明掂量了一下桌面上剩下的六十万。

  “这里有六十万，够不够？”

  “差不多……够了。”

  “那我们去付账吧。河北小姐，金川小姐，我们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几位慢走！不送了！”

  “慢走！”

  之后，林决明、武藤光子和吉勇实惠来到一楼，然后找到前台。

  吉勇实惠和前台人员沟通了一番，然后林决明上去把账给结了，还找回了五万块。

  林决明一秒都不愿意多加逗留，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让人反胃的地方。

  三人从后巷出来，然后看到有四个青年人背靠着墙，正在抽烟聊天。

  其中一个人看到林决明和武藤光子，立即瞪大双眼，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丢。

  “怎么又是你们！”这声音很熟悉。

  林决明扭头一看，才发现说话这人正是之前来找过麻烦的陆风云。

  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偏僻的巷子都会遇到。

  “我们是游客，去哪里都很正常啊。”林决明讪笑。

  “你居然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来牛郎脱衣服酒吧？你还真是个兴趣奇特的家伙！”

  “这你管不着。”林决明不想理会，继续往巷口外边走。

  陆风云却马上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三人堵住了三人的去路。

  “上次这笔账，我们还没算清呢！”

  “你还想损失一条皮带嘛？”